自從李玄都離開帝京之後，陸雁冰和寧憶也相繼離開帝京，陸雁冰要趕在小年之前返回清微宗，並且與人敲定購買祭田一事。

如此一來，十二位客棧主事，就只剩下上莞、慕容畫、姚湘憐還留在帝京城中。上莞趁著這段時間，決定做一件大事，那就是尋回還在人世的幾位明，也就是二明鍾梧、三明王仲甫、五明諸葛鏨、八明魏臻，再加上已經歸順的四明李世興，當初的十大明還能剩下半數，上莞這位宗的宗主也不至於爲一個空頭宗主。雖說如今的宗已經無法與清微宗、無道宗、補天宗相提並論，只能算是二線宗門，但對於上莞來說，卻剛剛合適。如果宗還是當初那個宗，上莞未必坐得穩宗主之位。

現在卻是不同了，當初的明們淪爲喪家之犬，上莞卻有李玄都作爲靠山，還是地師的弟子義，有宗主信“法劍”和“天地燭龍印”，本更是天人造化境，通“太十三劍”和“逍遙六虛劫”，無論怎麼看，繼承宗主之位都是名正言順。

當然，更爲關鍵的一點，王天笑死在了李玄都的手中，剩餘明中再無人是上莞的對手，江湖向來是以力爲尊，上莞相信幾位明會識時務的。

這個重任自然給了李世興，據李世興所說，自從大真人府事敗之後，他們便各自散去，匿行蹤。若是有事，可以通過魏臻聯絡另外幾人，所以找到其他人的關鍵在於找到魏臻。

可魏臻神出鬼沒，如果他不想出來，就算是王天笑也找不到他。在這方面，上莞並不比王天笑更高明，所以只能讓李世興給魏臻傳信，至於魏臻是否現相見，全看魏臻自己的意願。

在等待魏臻回信的這段時間中，上莞並不居住在玉青園中，而是居無定所。慕容畫也在前不久離開了帝京城，前往渤海府。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李玄都已經決定將客棧逐步撤出帝京城，自後黨滅亡之後，儒門和道門之間再無緩衝餘地，不知何時就會發衝突，如今帝京城是儒門的核心所在，如果讓上莞等人繼續留在帝京城中，便會爲儒門的目標。

不過李玄都也不是把客棧完全撤出帝京城，許多未曾暴份的客棧夥計仍舊會留在帝京城中，其中就有客棧中僅次於李玄都的姚湘憐，巫咸幾次出手，都不曾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儒門之人並不知道姚湘憐就是巫咸，巫咸仍舊可以在玉盈觀中研究長生石。

至於玄真大長公主，畢竟不是真正的道門中人，以的宗室份只要不過多幹預朝局，儒門暫且不會。而且李玄都爲了保全玄真大長公主，也不會再與過多聯繫，以免儒門神經。

正因爲李玄都做了如此準備，纔敢於在青丘山天中直接對吳家父子出手。他的想法是清晰明確的，原本他打算在帝京城中與儒門分出一個勝負，但因爲師父李道虛將清微宗給了他的緣故，他隨之改變了想法，他打算暫且離開帝京，經營齊州，就如天下棋局中推演的那般，最終與遼東一起對京畿之地形合圍之勢。他在玉青園停留的那段時間，就是著手佈置此事。

李玄都之所以如此決定，也有其他原因，他曾經與萬象學宮大祭酒司空道玄有過一場深談，司空道玄談及了得國不正的問題。有些朝代，未有堂皇之師掃平天下，而是以宮廷謀上位，那些豪紳貴族還是佔據了大量土地，百姓們還是沒有田地，這樣的朝代便會短命，難以長久。

對於司空道玄所言種種，李玄都還是認可的，若是不能搖地方士紳這些儒門基，那麼他幫助遼東奪取天下就變得毫無意義。所以僅僅是在帝京城中通過類似於宮變的形式擊敗儒門是遠遠不夠的，而是要有一場正面的大勝，並且攜大勝之威，迅速滌盪帝京城中的各種污泥濁水，掃清各種既得利益之人，繼而推及整個天下，摧毀地方士紳勢力，重新分配土地，使朝廷有稅收，百姓有田地，如此纔有基礎去繼續探求地師徐無鬼所言的“”之一途，也就是如何用有限的土地養活更多的百姓，以達到開源的目的。

雖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儒門纔是天下最大的地主。此舉無異於在挖儒門之，也必然會引得儒門拼死反撲。反而是道門因爲儒門多年打的緣故，立本早已不在土地，而是轉變爲各種商貿之事，到的影響不大，能夠被李玄都團結在邊，與儒門展開決戰。從這一點上來說，儒道之爭是必然，就算沒有司徒玄策，沒有李玄都，也一定會有其他人站出來，帶領道門與儒門一決勝負，這便是時勢造英雄。

……

帝京城周圍各個府縣，並不歸屬於哪一州，而是直接聽命於朝廷，故名直隸。若是在直隸設一總督，總督衙門便會設在渤海府。同時渤海府也是北龍的出海口所在，十分重要。

一輛馬車緩緩駛渤海府，走得不快，周圍被十二個男僕簇擁著，這些男僕個個著黑，頭戴斗笠，遮掩了面容，看上去十分悍。駕車的是個中年男子，也不太像是馬伕，更像是那種專事護衛的高手。

如此架勢，讓人不側目，這是哪家貴人出行，竟然如此陣仗。

不過渤海府距離帝京不遠，又在東海和北海之間，未經戰火，不遜於金陵府等地，十分繁華，平日裡也不乏達貴人出行，或是江湖高人路過，比這陣仗更大的也有，前不久就有一位喜好排場的江湖豪強路過渤海府，讓四名年扛著一副步輦，又有四名年吹笛鼓琴弄笙，奏樂助威，招搖過市。與這些比起來便不算什麼了，所以這一行人也不是十分突兀。

便在這時，有人在車廂的牆壁上輕叩一下，提醒車外之人，然後纔開口問道：“快到了嗎？”

駕車的中年人回答道：“回小姐，馬上就要到了。他在此地經營一家賣書的鋪子，也算是老店了。以前賣的是聖人經典，只能算是勉強維持，不過前些年忽然開始賣起話本小說，店裡的生意卻是好了起來，不說日進斗金，最起碼有錢把店鋪修繕一番，又拓寬了生意渠道，除了賣書之外，筆墨紙硯，鎮紙筆架，棋盤料等等，就沒有他不賣的，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聊以自樂。”

說到最後，中年人自己都笑了笑。

車廂中的子笑了笑，似乎對這些蒜皮的小事還算興趣。

很快，馬車在一家臨街的店面前緩緩停下，從車廂中走出一名黑子，雪白，好似長久不見天。

站定之後，擡頭看了眼店面懸掛的牌匾，黑底金字，上書“魏家書坊”四字，沒什麼花哨，簡單直白。門口的柱子上同樣沒掛什麼對聯，便顯得十分銅臭，讓城許多同行暗自腹誹，這家店的老闆真是掉到錢眼裡了，不懂風雅，有辱斯文。

無奈這家書房買賣就是好，也不搞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一套，什麼賺錢便做什麼生意，最近青萍書局的話本很是流行，書坊便與青萍書局談妥了買賣，進購了大量話本，爲了騰空，只好苦一苦聖人，讓那些經典先去庫房裡吃幾天灰，不僅如此，還在門口掛出牌子招攬客人，所以此時也是人來人往，不乏幾個剛剛下學的年郎。

這些年能在私塾讀書，多半家境不俗，手中有些閒錢，又識得字，所以最是偏這些話本小說，只是不能被先生抓到，否則便要給收了去，還要打手心。

子緩步走書坊，只有那名中年男子陪同，其餘男僕悉數守在馬車旁邊，一不，好似雕塑石像。

店裡之人早就看到這位子，氣態不俗，雖說不像個千金小姐，但也定然是出不俗，說不定又是一位江湖豪強，所以店夥計不敢怠慢，立時迎了上來，笑道：“這位，可是要買書？小店最近新進了幾本新書，都是青萍書局新版，還有白夫人的新作。”

“白夫人”便是秦素了，最近沒什麼時間寫書，卻有以前閒暇留下的稿子，稍加潤便發了出去，有書局大力推廣，如今名氣卻是很大，在子之間流傳很廣。

子笑了笑：“可以買幾本，不過我這次不是來買書的，你們東家何在？”

夥計一怔：“……識得我們東家？”

“當然識得，不僅識得，還是多年的老相識了。”子含笑點頭道。

夥計爲難道：“卻是不巧，要讓白跑一趟，我們東家最近不在店裡，去了哪裡，小人也是不知。”

就在此時，一位風塵僕僕揹負書箱的男子腳步匆匆地從門外走來，口中道：“著實抱歉，讓小姐和李兄久等了。”

子轉過頭來：“我們也是剛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