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聽南起先沒吭聲，直到好輸針，才抬起頭。

我沖他笑了笑，他卻皺起眉，說：“你跟那種人見面為什麼不帶你姐姐？”

我說：“在住院呢。”

“那你也不應該吃他的東西。”梁聽南說，“你知不知道，這些來路不明的藥很可能會促你微生的變異，導致現在的藥全部失效。”

“……他是繁華的外甥嘛。”

梁聽南怒氣毫不減：“繁華自己尚且可以無度地傷害你！”

“我知道。”我說，“但做任何事都有風險，如果我不吃他的東西，他就不會信任我，更不可能談這件事。”

梁聽南依舊一臉不悅。

“何況我雖然沒料到他會這樣，但也做了準備嘛。”我說，“歸究底，事是功了。”

梁聽南依舊沒說話。

看來他氣得實在不輕，于是我輕聲問：“你沒辦法理解麼？”

“你在枉顧自己的生命。”他總算出聲了。

“……”

他又說了一句：“我希你別再繼續了。”

我問：“如果我堅持呢？”

“我希你能放棄。”梁聽南說，“我理解你擔心孩子，但理智地說他們并沒有危險，只是暫時不在你邊而已。你應該放棄折騰這件事，跟繁華好好談一談，答應留在他邊。”

“……”

“我之前就告訴過你，唯一的藥在他們手里。”梁聽南說，“而你剛開始做這件事就在冒生命危險。”

“我理解你的擔憂，也非常謝你這麼關心我。”我說，“我可以答應你，以后更謹慎些，但這件事我絕對要做。我沒辦法就這樣低頭留在他邊，那樣我會終生痛苦。”

說到這兒，我見梁聽南又要說話，干脆道：“希你這次不要再借著關心的名義出賣我，不然，我的確不用再接孩子了，因為他們家永遠都不會再給我。那樣的話，我就只好選擇把孩子留在他們家，然后跟他同歸于盡……當然，或許也包括你。”

梁聽南一下子便睖了，許久，才訥訥地說：“你恨我。”

“稱不上恨，但的確埋怨。”我說，“權可能已經死了，我沒有他的消息，短時間也不會有……而這完全都是因為你的‘關心’。如果你真的如你自己所說的，對這件事深愧疚，那這次就請你不要再干涉……有些事比活著更重要。”

梁聽南走后，我短暫地睡了一會兒。

一閉眼，滿腦子都是那個孩的臉——我在繁仁家看到了的照片。

不，那地方不是繁仁家，是的房子。

我害怕這張臉，想要醒來，卻好像陷了夢魘，直到突然聽到了手機振。

我幾乎是本能地接了起來：“喂？侯！”

那邊竟沒說話，只有死一樣的安靜。

我愣了許久才回神，拿起手機一看，通話中的是繁華。

我的心臟頓時了一拍，今天的事無論如何不能讓繁華知道，不然直接全部泡湯。

可要怎麼解釋呢？

我一時間也沒主意，只能把手機放到耳邊，沉默。

許久，繁華的聲音才再度傳來：“醒了？”

“嗯……”

“好些了麼？”他問。

“嗯。”我說，“我晚點就可以回家。”

“別擔心。”繁華說，“我還沒下飛機呢，就算以最快的速度折回去，也得明天中午了。”

他在總公司，距此飛行時間就超過十二小時。

我說：“那我也得回家陪穆云……我輸完這瓶就會回去的。”

“穆云讓阿看著就是了。”繁華輕聲說。

“……”

他什麼意思？

我剛剛說錯的話他完全沒有追究，當然完全不追究絕不是繁華的格。

其實，就算不是繁華這種偏執的人，換權聽到剛剛的話，也會憤怒并想要一個解釋的。

所以……

他又想扣著穆云了？

想到這兒，我恐懼起來，忙說：“老公，我剛剛不是有意的，因為我、我……”

我真是不知該怎麼解釋，頭都開始痛了。

“別怕，我不打算扣著穆云。”繁華說，“我的意思是，阿可以照顧他，如果你想他，也可以讓他到醫院去陪你。”

“……”

我一下子泄了氣。

“我還忙。”繁華又道，“照顧好自己。”

我還是說不出話，握著手機，聽著聽筒里先是一片寂靜，半晌，傳來了掛斷音。

如果每次犯錯都會被懲罰，那其實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就是現在這樣，每次犯錯、甚至不犯錯都會被懲罰，但突然有一次，他放過我了。

我覺自己的腦子都懵了。

不行，這件事當然不能橫亙在這里，我必須得弄清繁華是什麼意思。

我強迫自己冷靜，思忖許久，再度拿起手機，撥通了繁華的號碼。

打了兩遍，始終無人接聽。

我覺自己的心跳都在加快，手心里也了一把汗。

終于，繁華的聲音傳來了：“怎麼了？”

聽上去很疲憊。

“你在做什麼？”我問。

“在理工作。”繁華問，“有什麼事麼？”

這問話還真冷淡，為了緩和氣氛，我放了語氣，撒著說：“我得有事才能打給你麼？”

“當然不是，”繁華的語氣也溫了些，“我的意思是，你得休息。”

“不要。”我說，“我休息不了。”

“怎麼了？”他聲問。

“你說怎麼了？”我說，“我剛剛都喊了其他男人的名字，你卻什麼反應都沒有？！”

“……”

繁華不說話了。

我說：“這種況都不吃醋，而且還這麼忙，總是出差……你老實代，你是自己出差，還是跟別的人？”

繁華再度陷沉默，良久，說：“我知道你肯定是為了姐姐的事，在等他的電話。”

“……”

我確實是想這麼解釋。

“我說得對麼？”他的語氣里帶著微微的笑意。

我說：“我覺得不對勁。”

繁華問：“哪里不對勁？”

“你為什麼不發脾氣？”我說，“我了解的你是會發脾氣的。”

“因為在吃藥，緒就比較穩定。”他笑著問，“這樣不好麼？”

“……”

“跟你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不應該總是對你發脾氣，讓你害怕，”他輕聲地重復，“這樣不好麼？”

這樣不好麼？

這樣當然好了。

可我覺得他是在騙我。

如果他是希挽回我們之間的關系，他應該像之前那樣粘著我努力表現，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說：“我完全可以發脾氣、追問我，我比較習慣你這樣。”

繁華又沒說話。

“而且，”我說，“其實你猜得并不對，我剛剛是故意試探你的，因為我覺得你有貓膩。”

“……”

他依舊沉默。

“你最近太忙了，昨晚又對我說那些話。”我說，“我覺得你可能是膩了，想離開我。”

繁華總算說話了：“那你怎麼做？”

我問：“什麼怎麼做？”

“如果我真的想離開你。”他笑著問。

我一愣，問：“你想離開我？”

“你提了嘛，”他語氣輕快，就像真的只是閑聊似的，“那你肯定想了，如果我確實想離開你，你想怎麼做？”

如果他想離開我。

這個可能絕對是人的。

這意味著我可以把孩子要回來了……他都想走了，還糾纏著我干什麼呢？

只要他把孩子還給我，公司我就還給他。我甚至覺得，養費他都不用給我，只要他別再出現了。

可我知道事不會這麼簡單，于是我冷了聲音，道：“那我肯定要開香檳慶祝。”

繁華顯然聽得出我語氣中的冷，小心起來：“怎麼生氣了？”

“你說呢？”我說，“你好像本不明白，我花了多努力，才說服自己給你一個機會！”

“……”

“當初只是因為覺得我跟你外甥在你之前有關系，你就把我傷害那個樣子！”我質問道，“現在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只要隨隨便便地表現一下，再要挾一下，就可以得到復合的機會了？！”

繁華顯然是頂不住了，語氣虛弱了不：“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我咄咄人道，“你才老實了幾天啊？如果真的明白自己有多難才得到被原諒的機會，難道不要努力表現嗎？問我這種問題是想什麼意思？給你機會讓你努力還不夠？還得我來跪著求和才行嗎？！”

“不……”繁華的聲音都低了幾分，“我不是這個意思，菲菲……你別生氣。”

“我不生氣，我干嘛要為你生氣！”我怒道，“既然你這麼問了，那我就告訴你，我不得你趕離開我！離開之前記得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我恨不得這輩子都不再見你！”

“菲菲……”在我的猛烈攻勢下，繁華的語氣終于帶了一點點哭腔，可見已經完敗，“對不起，別這麼生氣，是我錯了，我不該問這種話，我……”

我沒說話。

這番話當然不全是真的，但也不全是話。

“是我太稚了，我很謝你愿意給我這個機會。”他討饒地說，“真的，我不會辜負你的，好嗎？……別對我這麼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