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山林裏的腥臭之氣在冷風的吹拂下，總算消散了些許。

    李慕憬呆怔地站在山坡上，一直看著那個漩渦。

    他以為，此生一定是他先走，所以把後事都安排好了，尤其是裴琰的事，他都細細做了安排。怕以後的新帝忌憚他，對他不利，所以給自己的心腹暗衛留了旨，不管將來誰對裴琰不利，皆可殺之，哪怕是皇帝。他怕外敵來犯，又隻有他一個人披甲上陣，所以滿天下搜尋資質好的孩子，悉心栽培，往後可以接過裴琰手裏的刀。怕裴琰總被京中瑣事套牢，不能自在逍遙，所以悄然改了規製，一年可給裴琰兩個月休沐之期，讓他去四逍遙……

    前些日子，他真的想了好多好多事，就是沒想到，裴琰會走到他前麵。

    明明每一次裴琰都能全而退，怎麽偏偏這次就沒能回來呢？

    “阿琰，你讓我怎麽辦？”他角抿了抿，滾燙的眼淚落了下來。

    “皇上，王妃醒了。”這時李長弈匆匆尋了過來，雙眼通紅的說道

    李慕憬抬袖，飛快地抹了把臉上的淚，扶住李長弈的手臂，快步往山下走去。

    大營裏燃著數十隻火把，把大營照得亮堂堂的。齊鈺也在，埋頭站在樹下，像木樁一樣。

    “齊副將，你怎麽沒隨玄鱗衛出征？”李慕憬停下腳步，看向了齊鈺。

    齊鈺張了張，什麽都沒說出來。

    “其實，齊霽風找過裴琰，他請求裴琰護你周全，不要讓你進白潭城。”李慕憬想了想，低聲道：“你和你母親，朕都會赦免，畢竟此事與你們母子無關。你若想繼續留在玄鱗衛，那你就去找他們。若不想，那就帶你母親離開。但我有一言，希你能聽進去。你有才幹，當用你的才幹為大庸出力，才不辜負你大哥和裴琰護住你的心。”

    齊鈺抬頭，通紅的眼眶裏熱淚滾滾。

    “我知道這對你很難，天下人的唾罵，心中的自責，都會是你的枷鎖。”李慕憬朝他點點頭，大步往營帳走去。

    “皇上，臣想請旨，帶郡主和母親去西泠，臣要終為大庸國守住國門。”齊鈺撲通一聲跪下，朝著李慕憬深深叩拜。

    “好，西泠王無子，也需要一個可靠之人繼續守護西泠。你去吧。”李慕憬頭也不回地進了大營。

    蘇禾坐在木頭搭起的簡易小榻上，雙眼浮腫，無神地看著地麵發呆。

    “蘇禾。”李慕憬頭滾了滾，啞聲喚了一聲。

    “他肯定沒死。”蘇禾抬頭看向他，艱難地說道：“我夢到他了，他說他會來見我。真的，他就是狼狽了點，臉上弄傷了，人還是好端端的，他在水裏遊，他說他會遊回來。他答應我的事，從來都說到做到。他這次也答應過我會回來，所以他沒死，不可能死。”

    李慕憬在榻前坐下，看著削瘦蒼白的臉，抬起手來，想拍拍的肩膀安。可是手到一半，又垂了下來。

    “你不用勸我，我知道他肯定沒死。”蘇禾突然睜大眼睛，眼裏泛出奇異的來：“他墜下去時，那暗河之口剛剛打開，可是後麵又落了好多石頭進去，所以他墜下後，會隨著暗河河流衝走。而後麵下去救他的人，則被石頭擋住，被水流衝出來。”

    “對，一定是這樣，他肯定沒死，他被衝跑了。你想想，下去探的侍衛都沒能到底，可那水一直在往上狂湧，說明那底下有個大！隻是石頭落下去後互相架起，把那口擋住了。王爺他掉進了底，暗河水流，一早就把他衝走了。”

    蘇禾從榻上起來，大步往桌前走，雙手在桌上的東西裏翻。

    “應該先去找了解附近地勢的人，獵人，或者長壽的老人，他們悉地形，說不定知道這暗河是怎麽回事。地形圖呢？地形圖上有幾條山河，有沒有畫山河？”

    “蘇禾你先不要著急，你說得有道理，我現在馬上讓人去辦。你先坐下，你的在流。”李慕憬一急之下，用力握住了的手。

    兩個人的手都在發抖，都涼得可怕。

    對視了一會，李慕憬放開了蘇禾的手，小聲道：“你坐下，我讓白簡給你上藥。”

    的是被自己咬破的，好深幾個口子，大滴的正往下淌。

    “先找人啊，我不用上藥。”蘇禾擋開他的手，轉衝著外麵大道：“張酒陸，張酒陸你去哪兒了？暗衛長！”

    “張酒陸已經率兵開拔了，他要去北邊，以防大縉和胡國此時發兵。”李慕憬難過地看著，這時候邊需要人，可是他又不得不讓張酒陸離開。

    “王妃，屬下在。”暗衛長匆匆跑了進來。

    他臉上多了兩道好深的口子，塗著草藥，看著很是可怖。不過他洗幹淨了臉，臉龐實在陌生。

    “也行，你在也好。你現在快去找人，找對這附近悉的人。”蘇禾激地說道。

    “蘇禾你聽我說，這事給傅大人去辦。昌城和白潭城相距甚近，而且現在白潭城逃出來的百姓，也都是昌城在置。”李慕憬扶住蘇禾，小聲勸道：“你要先保重好自己，才能想法子找到他。”

    “對，你說得對，我得先保重自己。我了，有吃的嗎？”蘇禾端起桌上的碗看了看，裏麵隻有半盞茶水。不想喝水，要吃吃飯吃魚，要快點恢複力。

    “禾丫頭醒了？”徐老進來了，見站在桌前，趕上來問的狀況。

    “徐老，我沒事，大人也沒死。他被暗河衝走了！”蘇禾一把抓住他，激地說道：“你會不會做什麽東西，放進去，探探這暗河的水流，到底往哪個方向流。”

    “皇上已經下旨，征召水好的人前來，到時候就把這個放進去。”徐老從腰上取下了一大把掛著彩布鏤空銀質小船，“到時候就看這些東西會漂到哪裏。太輕的東西，怕被河裏的雜勾住，太重的會沉，所以我們連夜鑄了這些鏤空的小船。”

    “我就知道，肯定有辦法的……”蘇禾捧著彩布小銀船，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大人是言而有信的人，他承諾過的事，就沒有失信的。

    得撐住，得相信，得堅持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