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日, 等秦北霄的傷養好了些，蕭燁澤與秦北霄便離開吳州，前往京都。

他們的作極其迅速, 未過一月, 京都已派刑部侍郎楊建中等一行人前來吳州。

安侯府通敵叛國之案在京都是鬧得沸沸揚揚，各方勢力都想手，自然也有人渾水魚想保下安侯府, 但由于秦北霄將事捅得太穿, 皇帝立下決斷，抓準時機派一純臣楊建中下吳州, 楊建中到吳州後, 雷厲風行，將案定死, 又追查出了多條線索，甚至還挖出了好幾個明國在吳州的據點，一點一點將安侯府這棵蒼天大樹連拔起，也砍斷了周圍幾棵小樹。

這段時間, 吳州大街小巷上常有不侍衛巡邏、走，人人自危，無不到氣氛之肅然, 事件之嚴重。

莫說普通老百姓，連不江南名門都閉門謝客, 想著避過這陣，但他們也知道，此次大案了結，吳州是要變天了，或許, 京都也要因著這件案子大變天了。

到初夏時分，隨著案子的收尾，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吳州也不像之前那般氣氛張了，這日，楊建中大人還特地上西園拜訪了李先生。

“先生遣了書過來說，讓小姐你去一趟，”雲珠對書案前笑著看信的沈芷寧道，“小姐現在去嗎？”

沈芷寧的目一直在手中的書信上，笑意極甜，聽見雲珠說話，抿了抿笑意，道：“知道了。”

說著收了信，想放在桌上，又舍不得，于是就藏在了袖子裏，被雲珠看著了，道：“秦大公子的信都過來好幾封了，小姐怎的還像是第一次收到一樣？”

提及秦北霄，沈芷寧眼中便沁有笑意：“那每封信都是不一樣的，上回的信他與我說了蕭燁澤的糗事，這回的事是說其他的。”

他的信中實際都是思念，但他向來不會表達骨，只會暗的借、借事，沈芷寧轉念一想才會明白他的意思。

基本上也都是報喜不報憂，比如今日這封，只偶然一句提及近日要將秦家的事徹底理好。

沈芷寧細細一想，便知要理什麽，秦北霄乃秦家嫡支，按理說秦家家主之位應由嫡脈相承，但自秦擎死後，秦北霄羽翼未，不僅家主之位落于旁支之手，還被族中嫉恨他的人差點傷殘至死，這回的理應當就是搶回家主之位。

這似乎也是聖上的意思，這是後來蕭燁澤來的那封信上說的，想著讓他拿回份與地位，再賜婚求娶，給足沈家與的面子。

可什麽沈家和的面子，那都是虛的，賜婚或早或晚也都沒事，反正還未及笄，就怕秦北霄在京都況不好，他剛回京、未站穩腳跟就去爭去搶，極容易為他人的眼中釘。

等從西園回來寫回信時，定要提醒他一下。

不過好在知道後來秦北霄是拿回了秦家家主之位，也當上了閣首輔，這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走的，念及此，沈芷寧的擔心也慢慢放下了。

沈芷寧先去了一趟祖母屋子，向祖母說了西園那邊來人說讓過去。

“李先生向來看重你，這回楊大人也在，想來是因著先生提及你了，便想著見一見，”沈老夫人合蓋著茶碗，慢聲道，“你且去吧，記得謹言慎行，若真好了，回頭對老三的仕途是有助力的。”

聽這話，沈芷寧自是高興，應著祖母的話，隨後退了屋子去西園。

一旁的許嬤嬤瞧著沈芷寧歡快的背影，笑著給沈老夫人添了茶：“方才老夫人的話說對了，這李先生還真當極為看重我們這五姑娘，什麽文會詩集都想著帶咱們姑娘，自打進西園後，五姑娘在吳州的名聲都大開了，老奴也見過李先生，說話做事極為斂，誇起我們姑娘倒是不吝嗇。”

“李知甫這個人啊，是有大才，被他瞧中的，自是不差的，說到底，還是芷寧自個兒好，莫說吳州，偌大一個江南，就算到了京都，也難找出像這般有天賦的。”沈老夫人慢聲道。

“老夫人說的是，”許嬤嬤回道，突然哎喲一聲，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來，“糊塗了，這信差點都忘給老夫人了，老夫人瞧瞧吧，是京都顧老夫人寄來的。”

顧老夫人與沈老夫人乃舊友，說來也是奇妙，二人不是一起長大，年時關系也談不上多近，偏生嫁人了，卻是好得很，常常書信來往，甚至早些時候還有過要定下娃娃親的戲言。

沈老夫人將信看了一遍，放置了一旁：“無非說的是家中瑣事與京的一些雜事，子碎得很，瞧瞧這紙，都能疊一本書了。”

“老夫人誇張了，這也不能怪顧老夫人，這平日裏礙著份與規矩，多說多錯，借著信來排解罷了，不過這信相比之前倒確實多了不。”

“那嫡孫是該到定親的時候了，眼下正呢。”沈老夫人撥弄著佛珠，一臉的平淡。

倒是許嬤嬤吃驚地哎喲了一聲：“是顧三公子啊，那京恐是又要轟一片了。”

沈老夫人嗯了一聲，就算是淡漠如，也不得不說一聲：“顧三確實不錯。”

許嬤嬤聽罷，笑了。

這顧三是顧家嫡子顧熙載，排行第三，實乃京都世家門閥子弟中第一人，明家那位小爺明昭棠是年狀元自然是厲害，可或許是年紀太小，真正與這位比起來，無論是氣度還是什麽，都是有些不及的，這位也自是京都名門閨秀芳心暗許的對象，但顧家從未談及顧熙載的親事，就算有人詢問，也是避之不談，沒想到現在，竟是要親事了。

不過老夫人向來是不關心這等事，因為不關沈家的事。

畢竟說實在話，顧家定親與沈家扯不上什麽關系，京都顧、趙、明、秦等幾大世家門閥中，顧家是第一梯隊的，沈家就算再上幾個門檻，那也高攀不上顧家，倒是老夫人的母家齊家還可與之相較，但同是世家門閥，真要論起來，還是差一些的，顧家所出的大儒實在太多，在文人集團的地位甚高，江南等地的文人提及顧家，都是一臉推崇。

這等顯赫家世出、又是那般驚才絕豔，氣度不凡，也不知最後會選定哪家。

沈芷寧這邊，正在去西園的路上，一路上，還想著如何給秦北霄回信，要將近日的趣事告訴他……到了深柳讀書堂，才收回了心思，踏上臺階，打算進屋見先生。

且方踏上臺階，未敲門，就聽見裏頭傳出爽朗笑聲：“知甫啊，你是不知那段時間京都是鬧得有多兇，這朝堂之上吵得是天翻地覆啊，一會兒說那秦北霄是罪臣之子，滿口胡言語，一會兒說那安侯府無罪、定是有人誣陷，還有的，也跟著攪和，幸好是證據夠清、夠明，衆人都沒得說了，才讓聖上派了我過來，不然哪是我能過來，指不定是哪家的過來，這會兒我將案子收尾，等回京，也算是給聖上一個代了。”

“那就好，那就好，事牽扯數月，到今朝總算撥開雲霧見天明了。”先生的聲音依舊溫和。

“可不止是見天明這般簡單，單就這件事，吳州收尾之後，我還得趕回京都，那京都也不知會牽扯多人，聖上總歸可以借此機會，拔出逆黨，這真得多虧秦北霄啊，說來當真是未想到，當年與明國戰，連贏數場，秦擎和秦北霄何等風，秦家那會兒可是水漲船高，連顧家都得避其鋒芒呢，結果一夕之間這嫡脈就變這樣，連他回京都是人人喊打喊殺，連秦家那些個旁支都極不待見他，哎呀呀，好在不是個池中啊，就是不知道以後了……”

“他雖孤傲銳利、但有常人不可比擬的韌勁與能力，前途會一片坦。”

沈芷寧聽著二人對話，聽到先生這句話，眼神中的擔憂漸漸也散了開，深呼吸後敲門：“先生。”

“芷寧來了？”李知甫擡眼看門口。

楊建中見來人一愣，拍了下腦袋哈哈大笑：“知甫啊知甫，我想著你口口聲聲誇你那學生，念著是你學生，以後仕途便多照顧著些，見一面，未料到竟是個娃娃。”

李知甫手中的書卷略指了指書案前的墊子：“過來坐吧。”繼而對楊建中道：“若進仕途，定也不差的。”

“是，自然，可惜了，就是個娃娃。”楊建中道。

李知甫看了一眼坐下來的沈芷寧，語氣溫和至極：“沒什麽可惜的，孩很好，讀書不論男。”說完這句，他又對沈芷寧道：“這位是楊大人。”

這位楊大人這段時間在吳州可是如雷貫耳，如今是見著真人了，個子不算高，但勝在那神氣，沈芷寧道：“沈芷寧見過楊大人。”

楊建中擺擺手：“無需多禮，今兒個是我唐突了，竟還把你這娃娃了過來，我記得沈家除了你伯父，還有一個當年是進士出吧？”

“是我父親沈淵況，還在任上呢。”沈芷寧回。

楊建中又多問了幾句，沈芷寧一一回答，李知甫見沈芷寧這乖巧模樣，哪有平日裏見他那般機靈樣子，不由覺得好笑，笑意剛起，楊建中已把話題轉到了他上：“知甫啊，這回來吳州，其實聖上還代了我一件事。”

楊建中沒有直說，李知甫倒猜到了，面淡淡：“此事你不必多說，我自有打算。”

“你這打算都打算好幾年了，你還真要窩在吳州了嗎？”楊建中一拍大，“你還是與我回京都的好，這京都才是你大展宏圖的地方，到時你辦書院、舉文會，慕名而來的人恐是要淹滿整個京都了，靖國有你這樣的大儒坐鎮，還怕無人來靖國嗎？”

聽了楊建中這番話，沈芷寧有些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先生是不願出山，只想待在吳州。

那楊大人的話其實說的也是對的，之後那幾年，靖國與明國兩國爭鬥更為激烈，有著潭下之盟的制約，自是不能用武力，只能靠政治這等文鬥，而靖國在這些方面一向是弱于明國，吃了不暗虧，而先生去京都意味著出山，自有不有才之人慕名而來，增強靖國實力，

沈芷寧想著，目落在了先生上，李知甫正巧也對過來，他沒有回楊建中的話，而是淡笑著問沈芷寧：“芷寧覺得呢？”

沈芷寧猶豫了一會兒，道：“去京都好。”

李知甫一直看著，許久都沒有說話，最後慢聲道：“那聽你的。”

“太好了！”旁邊的楊建中已是欣喜若狂：“知甫，你總算是想通了！”

沈芷寧則恍惚一愣，再擡眼見李知甫時，他依舊那般儒風淡雅，仿佛剛才答應的人不是他，見看過來，他溫和一笑：“放心，師父不會反悔。”

沈芷寧輕輕嗯了聲，之後就聽楊建中與先生繼續聊著，過了一會兒尋了個理由出了屋子。

方出屋子，就見庭院對面的江檀正出屋子，他視線投了過來，沈芷寧招了招手，隨後提跑到了對面，圍著江檀轉了一圈：“你還好吧？”

楊建中到吳州後，就把安侯府一衆人等關押起來，前些日子才放了出來。

江檀瞧起來是消瘦了不，這白袍穿起來顯得人空的，與之氣質極為符合，遠遠看去，倒像是要登仙境一般。

沈芷寧見江檀神與平常一樣，他面上總是淡淡的，但見著人了總會帶上一笑，平日裏相是特別好說話、子極好，盡管沈芷寧總會想到在得月樓見過他的那一次，總覺得那時才是真正的他，雖溫和，但那溫和中都沁著分寸與距離。

不過那都是之前不時候的覺了，現在這覺是全然消失了。

“還好，沈大人拖了話，楊大人也未為難我與延世，”江檀聲音平緩，頓了一下道，“多謝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