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思考完畢了嗎?」
伏桑城,笑崆峒依舊拖著大麻袋,頂著八尊諳的臉,笑著半空諸聖。
繼打趴了程家那記不得名字的半聖,以及攆走了他的狐朋狗友之後,他又盯上了丹聖陸時與。
準確點說,是盯上了他手中的大羅九天生玄劍。
「名劍榜十,素有生劍之名,古時更曾為大劍聖花未央的佩劍之一。」
「幾經轉輾,而今時代,卻尋丟了持劍人,為生浮屠之城所看護。」
「但倒也不負『生劍』之名,治病救人,總歸一劍貫之即可,然劍畢竟是劍,主兇主殺,要配的,終究還是兇殺的持劍人,而非丹聖、兵聖、陣聖……」
笑尊諳扛起老舊麻袋,緩步踏空而起。
隨行暢言,毫無顧忌,完全忽略了兵聖鐵大猛愈發黑沉的面,忽而聲音一揚,放向四方:
「今日諸君到此,皆我所指引。」
「生劍在死浮屠之城匿名如此之久,也是時候該出一出世了,你們說,對嗎?」
笑崆峒說著,將目投向下方的葬劍冢四子、茍風二老,以及淚雙行等同樣攜帶名劍之人。
無人應他。
他卻自若點頭。
「對,就是了。」
甭管對與不對,除卻周側那幾把或不便收,或不用收的名劍。
生劍,是任務中的最後一環了。
集劍的命令源於他的老師八尊諳,笑崆峒將之視為生命中的最高任務,幾十年來貫徹施行。
葬劍冢歸溫庭管,老師八尊諳要借劍,一句話的事。
茍無月、風聽塵,同為上一代八劍仙之一,同八尊諳深厚,今更不是敵對立場,自也是給個面子的事。
淚雙行……
自己人,不必多提。
那麼在外人看來,第八劍仙集名劍之舉,尚且遙遙無期,畢竟好像還有太多名劍,流落在外,不曾收來。
實際上,笑崆峒知道,只差陸時與手上這一把了!
名劍二十一,今日既有圓滿集齊的可能,笑崆峒斷不可能放過陸時與。
要麼陸時與乖乖將劍雙手奉上。
要麼他手,與整個生浮屠之城開戰,都要將生劍「借」過來。
「你這是借劍嗎,你這分明就是搶!」
兵聖鐵大猛著對方手上的青鱗脊,以及無力癱在巷子口的小紅,面鐵青。
可趴在此人後方已然昏厥的程采之,是抵抗的前車之鑒,這不由讓人對這戰力表的「第八劍仙」,畏之如虎,想尋思反抗,都得多撓兩下腦殼。
先前麻袋八尊諳打趴程采之,便揚言要向此地所有人「借」名劍。
第一個出聲反抗的……
當然沒有,誰都在等外人先出頭。
麻袋八尊諳卻率先對茍無月道了聲「得罪」,接著便很是得罪人的將那小紅敲暈了,將劍「借」走。
之後,他又問向淚雙行:「神杖,願不願意借?」
淚雙行答曰:「很是願意。」
「這才慷慨的古劍修!」
一句話,給在場所有古劍修,以及非古劍修,都干不會了。
這不就是你們聖奴部拙劣的一場殺儆猴戲嗎?
殺的是弱。
威脅的是自己人。
儆的猴一個個都是猴王,怎的你不去招惹啊!
所有人都期待著麻袋八尊諳去針對葬劍冢四子,去針對茍無月、風聽塵。
畢竟,這裡頭都有劍仙。
那傢伙卻好似欺怕之人,直接將鋒芒轉向了以煉丹出名的陸時與,給出了「借」和「借」兩個選擇。
「借期半年……」
陸時與無聲呢喃,已然拖延了有小半刻鐘。
陣聖上風道人那邊,同生浮屠之城各大協會長老、客卿,都議過了此事。
連能請幫忙的五域半聖級人脈,都盤點好了。
「他真要出手,我們最多能請十三半聖,五位願意出手,餘下八人,只道陣,想來是不願摻和進聖奴之事,隨時都會離開。」上風道人低了聲音傳話,「哪怕我說了這是個假貨。」
五位……
加上這裡的仨……
八大半聖戰力,八大半聖陣!
足足十六尊聖,這陣容放出去,不說五域大地震,說中域也得抖三抖。
但,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半年後的今天,半聖,一文不值。
不說對面只需喚來個爺,己方便將潰不軍,單單面前這假第八劍仙,八位半聖能否拿得了,都是兩說!
「名借實搶,聖奴又將我生浮屠之城的臉面,置於何地?」鐵大猛已然憋不住了,再度開腔,不忿道,「不提別的,生劍在我城並不算沒落,已是福澤無數人,今……」
「打住。」
笑崆峒抬手制止,懶得聽這位多言,「該給時間考慮的,給了,讓你們喚人的機會,也給了,而你,似乎並不是此地能主事的人?」
「你!」
鐵大猛一句就給激中,抄出重鎚,便出手。
他倒也想試試了,這假第八劍仙,有沒有那麼玄乎。
「大猛,回來!」
陣聖上風道人及時拉住了這位沖將。
實際上生浮屠之城沖將不多,鐵大猛敢沖,也是唯一一個真敢沖的了。
陸時與跟著也是一嘆,旋即掏出純白無瑕的生劍,輕聲道:
「生劍,可以借。」
鐵大猛猛地回頭盯向他,目兇。
三兩句話,便將生劍借出,這和認慫有何區別?
冠上此等恥辱名聲,生浮屠之城,今後還要不要在五域混了?
陸時與卻將話鋒一轉,盯著那假八尊諳,眸冷冽道:
「但生劍會借給到的人,必然是聲名在外,行事磊落的古劍修,而非一藏頭尾,行事古怪的鼠輩。」
「倘若不明不白間,我手上生劍便要借出,過後卻無取回之道,便是今日我陸時想允,生浮屠之城滿城之人,必當不允。」
「不若,死戰!」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也宣示了生浮屠之城的決心與魄力,還將燙手山芋般的選擇權踢回給那假八尊諳。
連厲幽這等外聖,都對陸時與高看了一眼,畢竟就是被不明不白間借走名劍之人。
酒肆眾人,頓時將目投向麻袋八尊諳。
時值此刻,別說陸時與了,但凡是個人,都曉得這傢伙是個冒牌貨。
但假貨也有這般實力,想來此人絕非籍籍無名之輩。
要想兵不刃,住廣結五域強者之好的生浮屠之城,顯然,他還差最後一步。
而這一步能否鎮得住陸時與,純看他臉大不大了。
「哈哈哈!」
萬眾矚目下,麻袋八尊諳揚聲大笑:「生浮屠之城,倒確實不是孬種!不錯,我的確不是八尊諳……」
話罷,他面上笑容一肅,反手便扯下了自己的麵皮,出了裡頭一張更顯年輕與瀟灑的臉。
眉眼端正,飽蘊神采,鋒芒盡逝,溫文爾雅,看上去,竟還有幾分眼?
「他是……」
只是一頓,周遭便有人認出了這張臉來,驚呼聲起:「笑崆峒?」
「參月仙城,笑崆峒,見過諸位。」
笑崆峒出真容,則面前大部分半聖,皆是前輩,他也是規規矩矩行了個後輩禮。
但禮歸禮,他禮貌歸他禮貌,當認出這張臉來,所有人都立不住了。
「兩代劍仙求無七,徐笑柳來顧北兮,他真是七劍仙,還是僅次於爺的笑崆峒!」
「傳聞聖奴首座八尊諳,名下有一弟子,繼承了他的全部劍,尤其是幻劍,難怪他什麼都沒做,戴修、回等聖撞風而倒,這就是幻劍仙!」
「參月仙城的大殺神啊,半年前以一己之力捍衛了半個東月界,殺得流河,聽說連北劍仙攜帝劍去收服參月仙城,最後也是鎩羽而歸!」
「……」
酒肆周遭,沸議頓生。
笑崆峒抱拳鞠禮完抬起頭來,角是上揚的,是合不攏的,想都不住。
他一生都頂著老師的臉,在外頭借劍。
只有在參月仙城時,才能做回自己,慢慢修劍。
若非當選了七劍仙,實際上知他者,也就東月界,撐死了小半個東域,還是只知名,不帶認得臉的那種。
前有第八劍仙,後有第一劍仙。
夾在中間時代的笑崆峒,心底里其實比溫庭還要難,他也被襯得黯淡無了。
似「爺」那般在傳道鏡前風提劍,且從無敗績的夢,不說笑崆峒,當世九九古劍修都做過。
但爺有爺的風,也有聖奴二把手的力。
笑崆峒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屁在哪個位置,他只了一瞬的當下,便收斂心思,歸於平靜,向陸時與:
「陸前輩,考慮得如何?」
陸時與在見到這張臉時就知道壞了。
他還在賭此人不是聖奴中人,只要賭中此條,生浮屠之城本不懼天下任何勢力。
可此人不僅是。
他自己也有個城。
他老師還是八尊諳,跟爺又關係匪淺……一出事,生浮屠之城必然跟著完蛋。
栽了!
認栽了!
陸時與與鐵大猛、上風道人等對視一眼,各皆無奈長嘆,最後拱手將生劍奉上:
「還笑劍仙遵守承諾,半年之期一到,歸還我生浮屠之城名劍。」
「好說。」笑崆峒咧開,手將劍攝來。
嗡!
便於此時,遙遙北地,乍泄一道幽暗劍。
隨而至,厲鬼嗚咽之聲,響徹整個鬼佛界,再沿著海陸、道則,逐風蔓至聖神大陸五域。
一道略含沙,然飽蘊戰意之聲,傳掠世人耳郭:
「八尊諳何在?」
……
「八尊諳何在!」
南域風家城,數以百萬計的靈劍,或有主、或無主,一瞬飛騰,鋪滿天空,琳瑯滿目,之驚心。
所有人都嚇到了,滿城人有近九,轟然匍倒在地。
突如其來!
聽那恐怖回聲,此人居然像是在宣戰……對誰?對第八劍仙?
他誰?他瘋了嗎!
「真瘋了!」
「這個世界,終於瘋了!」
「哇哈哈,起來,起來!」罪土上無數匍地的狂徒,劍不驚反喜,看熱鬧不嫌事大,已挪手腳,開始在掌杏中找是否有知的傳道主。
風家大院,劍閣。
里收斂的各般靈劍、紋碑古劍,盡皆破窗而出,連帶著風家古劍修所有人都握不住的各自佩劍,一併行天。
「這……」
所有人衝出了房門,來到了各自的院門口,又不由齊齊跪倒在地。
勉力抬眼張。
天空不是天空,而是劍的海洋,整個世界都被劍給淹沒了!
風中醉先出左肩,后出右肩,勉強出房門,從黑暗的房間中,來到了更為絕境的劍下霾。
他著漫天的劍,轟然跪倒,然後愣住了。
他突然瑟瑟發抖。
不止有集帶來的恐懼,更有對一眼之後,於磅礴劍道、於自我渺小的無盡恐慌。
「啪嗒、啪嗒……」
豆大的汗珠,從額間淌下。
風中醉以為是自己心態出了問題,導致的軀化反應,餘一掃,滿院之人皆然。
萬劍一瞬生靈,齊齊拜向北方,有如帝王出行,萬民臣服,此才謂之「劍道盡頭」!
「蕭晚風……」
風中醉想到了自己的好友。
他不知道神劍玄蒼是否也被攝上了高空,蕭晚風是否也如自己此刻一般跪倒在地。
他忽然很想要去中域鬼佛界,去看一眼正面戰場。
他大概知曉發生什麼了,這是他半年前所期待,而沒有等到的。
他掙扎了一下,沒能起。
於是出了金杏,找到了關注的紅娘,點開的金杏傳道畫面。
一片漆黑。
……
「八尊諳何在!」
葬劍冢萬劍飛起,數萬拜山者,轟然跪地。
繚繞東山的霧靄,陡地下沉,出了如劍般上穿雲霄,鋒利無匹的山峰。
可那山……
抬眼去……
居然也開始巍巍!
「啪。」
葬劍冢,洗劍池,水花驚碎。
嗡鳴聲中,那無數年來被收集於此的老劍、銹劍,熱再生,鋒芒再展,鏗的破空掠起。
「來了。」
溫庭黑髮飛揚,在劍流掠空的隙里,抬眼向虛空。
他並沒有阻止洗劍池中古劍的朝拜禮,他知曉來的是誰,因而這些都是無意義的。
可當萬劍皆去,洗劍池驀然一空時。
居於洗劍池邊上,本是池中最無名的一柄劍,在此刻為唯一后,便顯得鶴立群了。
那是一柄青的斷劍,生有斑斑銹跡,平日里痛苦流涕,日夜不斷,吵人得很。
這個時候,它的安靜,它的沉著,尤為刺耳。
溫庭一笑,了青居,謔聲道:「它們都去拜他了,你,為何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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