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尊諳何在!」
大羅九天生玄劍,尚未落手中,忽而飛掠上空。
手中青鱗脊一震,也跟著離掌心,凌空遙遙朝拜。
麻袋一揚,咣咣噹噹。
笑崆峒瞳孔驟凝,用力將之扯回,麻袋上邊有道紋亮起,里之這才像是失了活,重歸安靜。
他不可置信地向北方。
鏗——
只是這麼一晃神,置於中、養蘊許久的崆峒無相劍,居然無令自,破而出。
「回來!」
笑崆峒手一攝,勉勉強強才召回自己的佩劍,他驚了。
我乃劍仙……
雖然從未主開口,道出過這樣一句話。
笑崆峒知曉自己當下古劍水平,在五域該於什麼位置。
不說第一梯隊,那是徐小,是老一輩的。
但他要稱第二,其他人只能乖乖列在第三,往後去爭些雜七雜八的名次。
「連我,都差點握不住佩劍……」
這般失神時,餘所見,伏桑已有數十劍起,凌於高空。
所見皆是極品,其中不乏名劍。
越蓮、絕妖姬、萬兵魔祖、奴嵐之聲、聽塵……
「無月前輩都控不住他的劍了?」
笑崆峒聊有藉的同時,忍不住也有些震撼,誰人可以做到如此?
遙遙北方,鬼森嚎,忽而異變再生。
如水般流瀉的墨就像一張幕布,被無形的大手扯來,天在一剎見晚,又迅速鋪進黑夜。
「咚咚!」
心跳的沉悶撞擊聲,在落針可聞的死寂中,炸響於伏桑眾人的耳畔。
恍惚之中,的分界線好似被堪破。
在夜與大山相接的水平線,有青的幽亮起,繼而一頭頭鬼跳出,張牙舞爪撲來。
明明相距甚遠,所有人抬眸視去,卻能看到那鬼或青面獠牙,或滲染污,窮兇極惡,穢人。
「百鬼夜行?」
不,這哪裡是百鬼夜行,這是萬鬼過境!
不,用「萬」字也都不足以形容了,幽暗的分界線由西至東,橫了不知多萬里。
這是什麼?
地獄之門嗎?
可地獄之門,哪裡有這麼大,覆蓋範圍如此廣袤?
鋪天蓋地的鬼,就好似被拍了的蜘蛛卵,從那地獄之門般的分界線中湧出,四散濺,漫無目的地撲向八方,這分明是……不,鬼攻城……攻域!
鬼佛界,失去了佛,只剩下鬼!
「嗚——」
當四面八方的厲鬼嘶鳴聲相應和,痛揪人心之時。
不止伏桑城中人,就連散落在鬼佛界各地的煉靈師,也全都慌了神。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太恐怖了。
有人後悔來到鬼佛界。
可後悔無用,今時此刻,哪怕是轉調頭就跑,怕是也跑不過這有如曹地府般的「鬼蜮」覆蓋範圍。
「嗡!」
破壁,萬鬼境。
忽而明暗分界線中,劍聲,掠出一道白。
遙隔數界、數十界,當世人去時,出乎意料的,竟能瞅清楚那道那影。
那是個中年男子,看上去約莫三四十歲,面容剛毅,模樣算不上多出塵,一雙幽忽閃的眼睛卻飽蘊滄桑。
他的左手提一銅燈,其中燭火搖曳,似隨時都會被風撲滅。
他的腰間配一殘劍,劍坑坑窪窪,卷刃到了不可再見有任何鋒利,似之即斷。
「這是……」
卻是無數人認出了這柄劍。
名劍二十一中排行第八,鬼劍,狩鬼!
在天地各大非凡名劍當中,狩鬼是為數不多,並非天生地養,而是從一普通魂,一步步靠名氣滋養,長到今日的。
此劍,可以說便是青居的道,也是爺對藏苦的寄予厚。
而狩鬼當代持劍人……
「聖帝,華長燈!」
饒是不人大致猜出了什麼,但當這個名字從周圍人裡吐出,還帶了個「聖帝」前綴時,依舊是一陣頭皮發麻。
「聖帝!」
「嘶,這般迫力,跟那次寒宮聖帝比,他得是真親至吧?」
「那這『鬼蜮』是否便是傳說中的『酆都』,傳聞鬼劍仙乃天下唯一一位真正的『酆都之主』!」
「可連半聖不是都不可直視嗎,為什麼我好像卻看清楚了鬼劍仙……劍帝之真容?」
劍帝不止了真容。
只是一眨眼,從鬼佛穿行而出,從酆都之門踏來的華長燈,便走離了桂折舊址。
「過來了!」
一步,伏桑眾人便看見了,聖帝華長燈分明是往此間方向行進。
那磅礴的威,驟然從遠降臨到跟前,好似已經來到了大家的頭頂。
可抬眸去時,頭頂空空如也。
「錯覺?」
嗚——
本不是錯覺!
華長燈後,從酆都之門中呼嘯而出的無數鬼,好似有了主心骨,跟著湧向伏桑城的方向。
「我知道了!」
有人高呼了一聲,「是靈榆山,他絕對往靈榆山方向過去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伏桑城本不是重點。
華長燈為尋第八劍仙而來,而據此前紅娘在進行畫面中出來的信息……八尊諳,便在靈榆山!
「快!」
「速速趕往靈榆山!」
「劍仙之戰……不,劍帝之戰,就要發了!」
……
靈榆山。
鬼佛界一片漆暗,已然墮黑夜。
獨獨此前八尊諳劍念發散之地的靈榆山,尚存一點橘晚霞,似護住了黎明生機。
可霞落在此山伏桑木、靈榆木上,非但無有半分暖意,盡現冬寒。
誰道桑榆不晚,為霞滿天?
分明悲從中來,滿目殘寰!
李富貴獃獃著面前這位突如其來的白劍客,腦殼子一嗡,大概就猜出了他的份。
「八尊諳何在?」
華長燈提燈握劍,聲如寒風,不見悲喜,讓人手腳冰涼。
李富貴已然雙膝,能忍住不拜伏,不是因為他骨子,全因對面仁慈,留了些息餘地。
「他……」
「第八……劍仙……」
李富貴乾,牙齒打磕了半天,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華長燈並無他,而是放眼靈榆山,緩聲而道:
「此山乃劍念發源之地,八尊諳來過此,且氣息尚存,是為前不久離開……他,去了何地?」
李富貴想要瞞,卻覺又無瞞必要。
這是神仙打架,他沒有摻和的必要,打圓場也得看局勢,爺來了都不會讓他李富貴在此刻出面的。
但當李富貴真仔細去回想之時,卻本記不起來,第八劍仙和爺,真實是去了哪裡?
「對啊,八尊諳大人去哪了呢,好像前不久才剛跟我在一起……」
這般疑自喃一出,但見對面白劍仙將目投來,李富貴猛一戰慄,意識到自己這話太像是在和稀泥了,立馬出聲:
「不是!華劍仙……呃劍帝,我不是在瞞,我的意思是,連我也想不起來……」
華長燈打斷:「八尊諳何在?」
這哪裡是問話?
李富貴何等聰明,哪裡聽不出來,言下之意是,「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他心生死意,自知無知原罪,本不可能行此自殺行徑,當即轉指向南方,給了個無比明確的答案:
「南域,戌月灰宮,鹿紋場。」
「華劍仙,小的知道的,就這麼多了,第八劍仙半日前離去,後續行,我一概不知。」
華長燈點頭。
華長燈消失。
「呼……」
李富貴屏了三息,后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他一把倒在地,發覺後背已被冷汗浸,連腋下和鞋都變得冰涼。
「此地不可久留。」
他出杏界玉符,就要遠離這是非之地。
突而便也是同時,眼前一花,那道白影,似乎回來了。
不……
不是似乎……
李富貴雙目無神,狀似渾然不察,啪的碎了手上杏界玉符,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沙沙。」
寒風從遠刮來,飛雪落在鼻尖。
悉的水晶宮沒有出現,李富貴所視,依舊是眼前靈榆山場景。
他這才猛一眨眼,雙目聚焦,定睛到了聖帝華長燈臉上,略顯意外道:
「劍帝大人,您回來了?」
旋即轉眸,向南方,遲疑出聲:「可,找到了第八劍仙?」
他知華長燈跟八尊諳不是死仇,或可說是棋逢對手,惺惺相惜。
在他面前,不可不敬八尊諳,也並非不可稱呼「第八劍仙」這等敬詞。
小人有小人的心思。
但真正的大人,顯然並不關心小人姓甚名誰,在想什麼。
華長燈平靜著面前此人,良久,無聲一笑。
嗤。
他手上銅燈一搖,燭火嗤啦一聲牽引,閃爍了幾下。
「嘭!」
李富貴腰間寶珠炸開,整個人倒跌而出。
「嘭嘭嘭!」
他的七竅崩裂,炸出花,頭顱里飛出了大鼎、寶爐、黑鍾等魂,無一例外,盡數炸毀。
「嘭嘭嘭嘭嘭……」
道紋龍角崩碎,護心龍鱗裂毀。
龍杏枝條、締嬰枝條、九祭桂枝條、神拜柳枝條同時浮現,四大祖樹虛影同時亮起。
卻又在同時,轟然炸散,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咦?」
華長燈面驚異。
這人,有點貴重了……
李富貴卻在一足足三百六十二件魂,以及爺給的護龍角、龍鱗,及祖樹底牌之下,贏來了一線息之機,一次留有言的機會。
他哀聲大嚎:「鬼劍仙留我一命!第八劍仙我真忘了他去了何,方才不是在戲弄您,我想活著!!!」
靈榆山最後一點殘霞,終是被漫天黑暗吞沒。
華長燈眼神淡漠,手上銅燈,輕輕搖晃了第二次。
「無妨,你不記得的,你的靈魂,會告訴我。」
嗤!
這一次,李富貴毫無招架之力,一,倒在地。
他的靈魂直接被離上空,化作一道青煙,流向了銅燈中的燭火,連半句哀嚎都出不來。
「住手!」
遙遙,一道喝聲傳來。
人未到,聲先至,道更是搶先半步,分明是在跟鬼神搶人:
「天換日!」
當——
青煙消失,悠揚之聲回靈榆山。
撞向銅燈燈柱的,是一枚黑的銅錢。
天下魂,盡可識得,華長燈一眼認出,那是三品魂,黑煞錢。
「有意思……」
他輕笑著,興趣的自然不是黑煞錢,而是祟邪傳承中的偏門,金門之天換日。
側向聲音發源地,那裡已不見人影。
是個聰明人,沒有選擇碎通往異界的玉符,而是遁。
只是……
五域皆我眼,你又怎得超?
南域罪土之上,風家城,劍閣,在一瞬之間,出現了方才那發聲之人的氣息。
「誰?」
劍閣前立著兩位老者。
在滿天劍海洋之下,這是為數不多能保持站立不匍的強者了。
睜開惺忪睡眼時,卻見來人長得潦草,尖猴腮的,一看就不是風家的種,剛要出手。
「移花接木!」
朱一顆一手抓住李富貴殘魂,一手摁向撲來的老者右臂。
星微閃。
老者腰間長劍還沒拔出,右臂順著朱一顆的掌心,被接上了他的左臂手肘。
沒有鮮濺。
沒有古怪發生。
一切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彷彿他生來就是長這幅模樣——右邊斷臂,左邊雙臂。
「什麼?!」
左側護閣的老者見狀,瞳孔大綻,剛要揚聲喊話。
「再接!」
朱一顆一隻手從右側老者右手向左手,再從其左手向左側老者的。
星微閃。
左側老者的舌頭,也長到了右側老者的指甲蓋上。
他剛要拔劍。
「還接!」
朱一顆向劍柄,那劍也長向了右側老者的膝蓋上。
什麼東西啊!
護衛劍閣的兩位老者要瘋了。
南域罪土是怪,但也沒怪到這個地步吧?
這人修的是何道,使的是何法,用的是何,居然恐怖如斯,令得他兩位足以比肩半聖的護閣人,連一劍都未發,已然被控!
「得罪了。」
朱一顆又一發梁換柱,將劍閣的左門搬走,接到了右邊老者的右膀上,再將二老接在右門上。
他便薅著李富貴,衝進了再無封的劍閣之中。
「別怕,劍閣乃是風家重地,別護不住你我,這裡絕對可以!」
朱一顆滿臉慘白,毫無,豆大的汗珠在額角落,分明怕得要死,卻死都沒想過拋下李富貴靈魂。
到了劍閣,他終於敢出杏界玉符,一把猛地碎。
「……」
劍閣黑黢黢,四周靜悄悄。
無事發生。
朱一顆著面前一片黑暗,一顆心沉谷底,耳旁也傳來李富貴的嘆息:
「老朱,我欠你的,下輩子還。」
刷刷刷!
眼前景變幻。
一切退回原始。
從劍閣,到劍閣門外,到錯位的護閣老者,到四肢正常的兩個老頭,到風家高空,到遁出現,到時空碎流,到靈榆山……
時間,倒退?
朱一顆手上黑煞錢堪堪擲出,尚未喊出那一句「天換日」,但見背對自己的華長燈,轉過了來,面上帶著讚許,輕聲道:
「你很不錯,報來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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