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萬確，雖然難以置信，但那真的是失鄉號，”提瑞安嗓音低沉，“我甚至連它每一桅桿的位置和每一組纜繩的分布都不會記錯。”

“那……當時站在船上的，真的是‘父親’嗎？”

提瑞安微微垂下頭，面容藏在影中：“……是他，盡管我寧愿那東西不是他。”

克蕾西婭看著水晶球中的兄長，遲疑了一下之后才輕聲開口：“千萬小心，如果那真是他，你會很危險。”

“我知道，”提瑞安輕輕嘆了口氣，“那已經是個被亞空間徹底扭曲過的狂幽靈，我是不會掉以輕……”

克蕾西婭面無表地搖搖頭：“不，我的意思是，如果那真是父親，他看到你把海霧號改造了一個大鐵疙瘩，下手一定會比半個世紀前還狠。”

提瑞安愣了一下，頓時瞪起眼睛來：“這話什麼意思？這是卓有效的現代化改造！蒸汽鍋爐和速炮有什麼不好！而且你也好意思說我——我好歹還保留了一部分呢，你那艘船現在有哪怕一塊甲板還是當年的璀璨星辰……”

水晶球熄滅了。

克蕾西婭輕輕舒了口氣，從椅子上起。

兄長仍然很神，稍微刺激一下就中氣十足，又對現代化的東西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這很好。

漫長的永生中，最怕的就是神衰退，靈魂腐朽。

一陣輕巧的腳步從昏暗中傳來，中間伴隨著機械機關和發條裝置運轉的聲，克蕾西婭循聲去，看到一有著外表的發條魔偶正向自己走來——那魔偶與自己的容貌有六分相似，卻全上下都是明顯的鉚接和機械關節結構，以鋼和陶瓷為主要質地的外殼則被做了仆的模樣，在昏暗的線下，看著多有些詭異恐怖。

這魔偶一路走來，后的發條裝置不斷發出輕微的咔噠聲，來到克蕾西婭面前，奉上了手中的紅茶，關節式的咔嗒作響，發出略顯僵呆板的聲：“主人，請用茶。”

“謝謝，”克蕾西婭接過茶杯，隨口問道，“妮，我們現在在什麼位置？”

被稱作妮的發條魔偶回答道：“璀璨星辰號剛剛越過‘霧角島’，目前正在永恒帷幕邊緣航行，您要欣賞窗外景麼？”

“……打開穹頂吧，”克蕾西婭品了一口紅茶，將茶杯放回到妮手中的托盤上，“天亮了，我應該曬曬太。”

“是，主人。”

妮微微垂首，向后倒退開來。

而在這發條魔偶話音落下的同時，整間“占卜室”也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震！

機械裝置運轉的吱嘎聲連綿響起，巨型發條和魔法單元聯合運行的嗡嗡聲、嘎吱聲仿佛組了協奏的樂章，在數不清的齒和道驅中，房間的墻壁開始向四周退下、展開，原本燈昏暗的房間則瞬間被照亮——在下，這整個房間都宛若一朵機械之花般緩緩綻放，并最終綻放了如同舞臺般的模樣。

這里是璀璨星辰號的上層甲板，“海中巫”克蕾西婭所棲的房間在甲板前端盛開了高聳的舞臺，而在這朵綻放的機械花朵周圍，便可看到璀璨星辰號的全貌——

這艘船赫然被一分為二。

船只的前半部分已經被徹底改造，數不清的符文和魔法造遍布船，讓它看上去與其說是一艘船，倒不如說更像是一座巨大的魔法機關，而又有各種從邊境地區或海中采集來的奇異材料重構了船只的甲板結構，讓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泛著怪誕、迷幻的彩，仿佛有永不停歇的魔法儀式在那些繁的法陣和水晶之間運行；

而在這艘船的后半部分，則有截然不同的模樣——在那里，半個船都呈現出仿佛幽靈般半明的形態，似真似幻的薄紗籠罩著璀璨星辰號的船尾，在漂浮的幻中，依稀可以看到那部分結構仍然保持著這艘船最初的模樣——

一艘建造于一個世紀前的風帆戰艦，與“失鄉號”的風格依稀相仿。

第一百三十九章 堅守邊境的人

在一個世紀以前，璀璨星辰號與海霧號一樣，都曾是失鄉號的護衛艦船。

然而很有人知道，這兩艘充滿傳奇彩的戰艦在和失鄉號決裂之后都曾遭遇過什麼，又是如何一步步變了如今這副模樣。

由“鋼鐵中將”提瑞安執掌的海霧號在幾經輾轉中曾一度為寒霜城邦的主力戰船，人們將其稱為“不沉之艦”、“會呼吸的亡骸”，那艘船在戰中曾被多次重創，然而就仿佛有一個無法死亡的靈魂主宰著它，讓它又一次次從幾乎注定沉沒的命運中又掙扎出來，并在一次又一次近乎違背造船原理的改造之后逐漸變了一艘鋼鐵巨。

傳說那艘船甚至會直接以鋼鐵和海底礦床為食，會在無人注視的夜航過程中一點點在自己上生長出炮塔和裝甲板。

至于由“海中巫”克蕾西婭繼承下來的璀璨星辰號，則由于更靠近文明世界而有著更厚重的神面紗——事實上除了探險家協會的部分員以及時常在邊境巡邏的教廷艦隊之外，無垠海上的普通船長們就沒機會親眼見到這艘船的模樣。

而那些有幸見過璀璨星辰號的人，則如此描述這艘船：

“它顯然已經不完全屬于我們的現實世界，那艘船至真正沉沒過一次，并且在無垠海中損失掉了一半的結構，它有一半船就像幽靈，呈現著一個世紀前的模樣，另一半船則在那位巫的力量下被扭曲了奇詭怪異的姿態，其艦首掛滿來自深海的詛咒之，到都是叮當作響的機和魔法裝備，船上員早已死絕，無魂的發條機關人和詛咒的布娃娃取代了正常的海員，在甲板上跑來跑去。

“毫無疑問，那艘船就是一個正在航行的尸——或者說，半個畸形的尸，拖著它的半個靈魂。”

克蕾西婭的目緩緩掃過自己的坐艦，滿意地微微點頭。

璀璨星辰號狀態良好，的船員們也都很愉快。

知道世人是如何描述自己這艘船的——也知道世人如何描述兄長的海霧號，知道許多船長都懼怕他們兄妹，僅次于懼怕他們那從亞空間返回的父親。

但對此并不在意，平日里只和很的人類打道，而那些人要麼有充沛的膽量，要麼擁有厚的學識，或者至曾經歷過一些真正的冒險，那些人能夠以理智正常的態度和流，這就夠了。

和的兄長仍然被視為現實世界的一員，被視作“站在人類這邊”，哪怕很多人覺得海霧號和璀璨星辰號都帶有詛咒，上述的認知也不會改變。

歸結底，這個世界上詛咒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幾乎每一座城邦都在與數不清的異常和異象朝夕相伴，甚至連現代的人類文明，都有人描述為是“了詛咒”的——在這個萬詛的世界上，大可以給兩艘怪船留些位置。

克蕾西婭慢慢走下自己那如機械之花般綻放的“舞臺”，走向船首甲板，兩個戴著稽面的發條木偶發出叮叮當當的靜從面前走過，一個用絨布、綢和緞帶制的大布娃娃則從旁邊跑了過來，在面前發出尖細的聲音：“主人！主人！早上好！早上好！”

“已經快中午了。”克蕾西婭隨口說道，越過了布娃娃，站在船首眺著遠方。

看到一道無比宏偉的灰白霧墻，仿佛是世界邊緣的巨幕般佇立在遠方的海面上，連接著天空和大海，呈現出極其威嚴又壯觀的姿態。

那就是“邊境”。

那道宏偉的霧墻有著很多名字——世界邊境，宏偉之霧，迷霧屏障，而它最正式的稱呼，應該是“永恒帷幕”。

但克蕾西婭更喜歡直接用“邊境”來稱呼它。

父親當年就是這麼稱呼它的。

正常況下，這道永恒帷幕就如一道環形壁壘，籠罩著所有的已知海域，并且在一個相對固定的范圍微微起伏，它不會收也不會擴張，只是一個固定的自然現象。

但在數時候，它的一部分屏障會突然“出現”在文明疆域部，并在向坍塌的過程中引發可怕的災難，這種突然出現并在現實維度坍塌的霧墻將會把附近的實質拖向世界的深層，甚至會打開直達亞空間的大門——這種可怕的災難，就被稱作“邊境坍塌”。

對于經常在無垠海上航行的船長們而言，邊境坍塌是比風暴、流和群癔癥更加可怕的事。

唯一的好消息是，這種坍塌現象并不常發生。

克蕾西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邊境地區活，觀察邊境，研究邊境，也曾嘗試總結那道濃霧的運行規律，想要找出其突然向坍塌的理由——在一百年前，的父親也曾這麼做過。

但時至今日，仍然沒人能揭開這道帷幕的。

當時父親到底是發現了什麼，或者是“聽”到了什麼，才突然決定要穿過那道濃霧，去尋找第零號異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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