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長在呼喚自己。

老學者立刻深呼吸了兩下，徹底清醒過來，接著快步走向了與主臥室相連的雜間，他在雜間扭亮電燈，隨后目便看向了一面放在小房間角落的古董鏡子。

那鏡子邊緣正緩緩浮起虛幻的靈烈焰，船長的影正一點點在其中浮現出來。

不知為何，這本應是讓普通人倍恐懼的畫面，此刻卻讓莫里斯一下子多了些莫名的踏實。

他從那浮的烈焰和威嚴的影中找到了“真實”——就如痛楚可以證明活著，那是可以證明奇跡確實已經發生，證明此刻一切非虛的“證據”。

莫里斯來到古董鏡前，微微彎下腰：“船長，您有何吩咐？”

鄧肯看到了莫里斯，以及對方后的雜背景，腦海中頓時就聯想到了躲進儲藏室里玩游戲還生怕被老婆發現的中年社畜……

下一刻，他板起臉，把不著調的聯想甩到一邊，表嚴肅地對莫里斯開口：“我需要你調查一些東西，可能與歷史或某種組織有關。”

“是什麼樣的東西？”

“一個神圖案，曾出現在一群苦修者的護符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失眠的人們

鏡中的火焰退去了，那個威嚴的影也漸漸消失在黑暗中，但鄧肯船長向自己展示的那個神符號仍舊清晰地留在腦海里。

莫里斯離開雜間，看了一眼正在睡的妻子，便來到窗口下的寫字臺前，他拿出紙筆，借著窗外清冷的夜輝，趁著記憶還十分清晰，將那個神古怪的符號描繪了下來。

隨后，這位博聞廣識的老學者便皺著眉頭看著紙上的圖案陷了短暫的思索。

就連能通過真理學院最嚴苛考試的學者，在看到這個符號的時候也是一頭霧水——唯有一點他能肯定，這東西絕不是任何一座城幫、教會或方組織使用過的標記，也不符合神學象征中的符文規范。

按照船長的說法，這是幾個在一百年前造訪過失鄉號的苦修者上所攜帶的徽記，而他現在突然對這徽記產生了興趣。

作為船長的“眷屬”，莫里斯并不打算窺探船長的，但他對那幾個神的苦修者產生了極大的好奇——是什麼樣的“人”，會攜帶這樣古怪的護符，而且能在一百年后的今天突然引起鄧肯船長的關注？

思索良久之后，莫里斯輕輕舒了口氣，將那張紙妥善折好，收進了寫字臺的屜里并仔細上鎖。

他準備等明天太升起之后再去書房里翻閱一下關于古代城邦和社組織的典籍——智慧之神雖然賜予了自己信徒卓越的記憶力，但再好的記憶力也有出的時候，說不定自己的藏書里就有關于這個符號的記錄呢？

如果自己的藏書里找不到線索的話……那就去城邦的幾個大圖書館以及上城區大學的檔案庫里調查一下，自己雖然已經離開大學崗位多年，但當初的人脈和影響力還在，借閱一些珍貴典籍還是不問題的。

如果整個普蘭德都找不到這方面的記錄，那就只能寫信、發電報給倫薩等地的老朋友們了——有幾個在歷史和神學領域頗有研究的老伙計興許能幫上忙，哪怕他們幫不上忙，他們背后的大學和研究機構也能幫上忙。

不管怎樣，這是船長代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他賜下了死而復生的奇跡，如今自己終于有機會能幫上點忙了。

莫里斯心中默默這麼盤算著，因失眠而煩躁的心緒也不知不覺完全平靜下來，他仿佛又找到了當初剛剛進學府時那種旺盛的、對于某個目標滿懷斗志的覺，而隨著這斗志一同涌上來的……

還有久違的困意。

……

提瑞安已經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好幾個小時，仍然毫無困意。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年不曾這樣嚴重失眠過了，作為海霧艦隊的指揮，作為海霧號的艦長，他向來有著強大的自制力和良好的作息，睡和醒來都能做到如機一般準控——除了今天。

各種各樣的念頭和畫面不斷在他腦海中起起伏伏，中間夾雜著無數泛黃而又瑣碎的記憶，鏡中浮現的火焰，郁威嚴的父親，曾經那艘在歡呼和贊譽中起航的探險船，從亞空間中返航的艦影……

甚至還有在寒霜近海和失鄉號的那場遭遇戰，以及寒霜王在“潛淵計劃”啟之初對自己說過的話——

“深海之下有恐怖之，但深海之下也一定有一切的答案。”

提瑞安翻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看向不遠的墻壁，那面原本掛在墻上的鏡子已經被摘了下來，現在仍然靜靜地倒扣在旁邊桌上，墻壁上則留下了一個略淺的橢圓形痕跡，安置水晶球和鏡組的提箱放在床尾，重新上好了鎖，房間其他地方帶有鏡子或鏡面的地方也都用布罩了起來。

但那些罩在鏡子上的白布反而讓房間顯得愈發森詭異，在世界之創清冷的輝下，這房間宛若幽魂聚集之地。

不過提瑞安并不怕什麼幽靈，他有一船的活死人水手，有一艘詛咒的活戰艦，還有好幾個常年會冒出古怪驚悚幻象的基地——和他那位父親比起來，幽靈可算不得什麼可怕的東西。

在安靜森的房間中來回踱步了幾分鐘后，提瑞安的目落在床尾的手提箱上，略作猶豫，他拿起了那箱子。

珀利已經飛回船上報平安去了，作為船長，他又不好跑去隔壁房間醒部下陪自己打牌解悶，不如看看克蕾西婭在干什麼。

說不定對方和自己一樣也在失眠之苦。

扭亮電燈，將箱子放在桌上，開啟箱蓋，被復雜鏡組和弧形連接臂包圍起來的水晶球呈現在眼前，提瑞安出手，但還沒等他啟鏡，那裝置便嗡嗡鳴響起來，其中心的水晶球也被迅速點亮了。

不過片刻功夫，克蕾西婭的影便出現在水晶球中。

穿紗、黑發披肩、氣質神的“海中巫”此刻卻帶著一臉疲憊之看著自己的兄長。

“哥哥，我失眠了。”

“失眠了可以找你的人偶們解悶，或者去做你的魔法實驗，”提瑞安板著臉，兀自嚴肅，“我正在制定海霧艦隊后續的發展計劃……”

“但你的頭發的就像在枕頭上翻滾了四個小時，”克蕾西婭淡淡說道，“這是制定發展計劃時的新姿勢？”

“……”

提瑞安沉默了幾秒鐘，一臉疲憊：“有治療失眠的好建議嗎？發揮你作為‘巫’的聰明才智……算了，當我沒問。”

兄妹兩個陷片刻的尷尬沉默，隨后又各自閑聊了幾句，但都有意無意地回避著什麼關鍵，不過漸漸地，話題還是不可避免地開始向著某個方向靠攏。

“……我剛才對妮做了些許‘改’，”克蕾西婭說道，“我加強了的關節保護，又在存放‘靈魂’的球旁邊增加了貯存圣油的小容和防護符文。”

“你覺得這能阻擋父親下一次通過‘妮’對你的聯系？”

“不能，但或許能讓妮下一次不要直接卡死，”克蕾西婭的語氣中帶著一無奈，“其實也對上一次的卡死心有余悸，剛才我們還對此認真流了一番。”

提瑞安有些好奇：“流？你和你的人偶流什麼了？”

“勸我別張，我勸想開點。”

提瑞安：“……”

他們之間再一次沉默下來，但這一次并沒有沉默多久，提瑞安便突然說道：“其實我剛才在考慮一件事。”

“在考慮什麼？”

“還記得父親今天最后說的話嗎？”提瑞安慢慢說道，“他說他找到了妮的姐妹‘妮’，而且提到那個人偶始終沒被人賣掉……”

克蕾西婭眼神微微變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這說明那間店還在——你還記得那間人偶商店在什麼位置嗎？”提瑞安表嚴肅起來，“我只記得它就在普蘭德城。”

克蕾西婭微微皺眉陷了回憶，提瑞安則繼續慢慢說道：“如果父親真的是從那間人偶商店里‘買走’了妮，那這就出了一個很關鍵的信息：他在普蘭德遭遇歷史污染之前就已經用某種方式踏上這座城邦，甚至正大明地在這里活……”

“你有想過這是父親故意給我們的線索嗎？”克蕾西婭突然說道，“如今你想到了這些，但或許這就是父親故意想讓你去調查的。”

提瑞安沉默了幾秒鐘才開口：“我考慮過這個可能——但即便如此，你也知道我不會放過這個線索。”

“……我只依稀記得那間店的位置，”克蕾西婭說道，“應該是在上城區邊緣，靠近南部下城區的某個路口附近，店主是一位靈士……一個世紀前的時候見到，覺年紀就很大了，但考慮到靈的壽命，現在那間店的主人應該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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