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瑞安和阿加莎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

在這之后的日子里，這個世界不知道還能迎來幾次日出——漫漫長夜就要降臨了，在這樣的事實面前，甚至連提瑞安都覺得有點窒息。

而在到這份窒息的同時，提瑞安接著想到的卻還有更多。

他在沉思中抬起頭，看著鄧肯：“……您剛才說，這些墜落的碎片可能是許多城邦安全的唯一保障？”

“凡娜已經收到風暴神的啟示，我也曾從幽邃圣主那里得到報，而據輕風港的經驗來看，這些太碎片也確實可以在小范圍發揮出和異象001一樣的‘庇護’力量，”鄧肯輕輕點了點頭，“它們沒辦法安大范圍的海域，但至能保護一座城邦。”

提瑞安的表漸漸有些沉重，又過了一會，他才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夠嗎？”

他的輕聲嘀咕落在每一個人耳中，麗表有些困，艾登和阿加莎則顯然意識到了提瑞安這一句“夠嗎”指的是什麼，他們的表頓時微微變化，轉為凝重。

鄧肯則慢慢點了點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沉聲說道，“坦白說，沒人知道到時候到底會有多碎片，更沒人知道它們夠不夠……但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約束，那麼即便碎片足夠多，也會永遠‘不夠’。”

“教會會出手干預，我們的巡邏艦隊遍布所有航路，”阿加莎在短暫思考之后說道，“如果教會的艦隊不夠，寒霜海軍也是可靠的。”

“但這也是最樂觀的況——坦白說，我不習慣用過于樂觀的心態來面對將來，尤其是需要考驗人的時候，”提瑞安搖了搖頭，“如果連教會也產生分歧呢？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所有考驗都會被無限放大……哪怕是再忠誠正直之人也有自己的立場。”

隨后他們沉默下來，現場的氣氛一時間有點抑。

麗卻仍有些困地看著這一幕，看了看提瑞安和阿加莎，又抬頭看看船長，終于忍不住開口：“你們在說什麼啊？”

鄧肯沒有回答，只是抬起手，輕輕按了按麗的頭發。

“我們在擔心到時候太碎片不足以庇護所有城邦，或者有人想要占據更多的‘’，”艾登在一旁說道，“畢竟……這是為了生存。”

在如此直白的解釋中，麗終于明白了大家在討論什麼。

人偶睜大了眼睛，顯得有些無措——這是從未思考過的事，從未面對過的難題。

提瑞安低下頭，表復雜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紙袋：“……到那時候，一個北方人可就真的再也吃不到來自輕風港的土豆餅了。”

鄧肯則搖了搖頭，輕聲對麗說道：“別想了，這不是你要考慮的事，這個世界一直都有很糟糕的地方，并不是今天才這樣。”

聽到船長的話，麗卻好像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抬起頭：“那……到時候您就會出手了是吧？就像在普蘭德和寒霜那樣……”

鄧肯沒有回答，阿加莎卻很快反應過來：“對——失鄉艦隊，如果再加上您的力量，要在夜幕之后約束各個城邦、維持基本秩序也會更容易一點，至……不會讓最糟糕的況發生……”

鄧肯卻仍舊沒有回答，他只是沉默著，不置可否。

他的這份反應讓提瑞安意識到了什麼：“您不打算出手嗎？”

“不，我是在考慮別的事。”鄧肯輕輕搖了搖頭。

他轉過，靜靜地注視著那顆漂浮在半空的“失落星辰”，沒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沉默是在思考著什麼，連提瑞安也沒有勇氣在此時開口，而直到過了許久，鄧肯才收回目，輕聲打破沉默：“如果真到了況最糟糕的那一天，我可能需要去做一些只有我能做到的事——那大概要離開很遠，還可能要離開很久。”

在這一刻，提瑞安好像約察覺了什麼，某種……源于直覺的預示讓他覺自己的視野邊緣有朦朧的影抖，在極為短暫的一剎那，他覺父親的影好像已經站在一個遙遠到他永遠無法及的地方，盡管他們現在近在咫尺，卻有某種無形的帷幕在漸漸合攏，像要將他們阻隔在兩個時空。

那道無形的帷幕……仿佛充盈著星。

但這種覺轉瞬即逝，提瑞安覺得自己的思維中斷了半拍，等他想要回憶自己剛才的時，卻只剩下一片無盡空虛。

鄧肯轉過頭，繃帶覆蓋的面孔上，唯一出的雙眼中蘊著平靜的目。

“不必太過擔心，即便最糟最糟的況下，也會有火焰重新照亮這個世界，困難的日子總是暫時的。”

父親的話似乎另有深意。

但提瑞安并沒有機會問出更多——一道升騰的靈烈焰突兀地出現在海灘上，漸漸勾勒出一道旋渦。

父親準備離開了。

“我還有許多事要做，”鄧肯對提瑞安、艾登和阿加莎擺了擺手，他邁步走向那道火焰，同時開口說道，“把更多力用在應對接下來的夜幕吧，別想那麼多——另外，墓園區那邊不用擔心。”

火焰升騰，而后如逆行流星般沖向天空，迅速消失在提瑞安和阿加莎的視野中。

第七百四十六章 錯而過的幻影

那道倒飛的流星漸漸遠去，終于看不見了。

寬闊的海岸上，只留下提瑞安、艾登和阿加莎的影。

那顆源自上古歲月的“失落星辰”仍然靜靜地漂浮在沙灘上，表面云流緩行，不斷發出似有似無的、仿佛輕聲嗚咽般的呼嘯，而在十幾米外，便是平靜的大海——海水在淡金的照耀下宛若緩慢起伏的鏡子，細碎的波浪比往日都要平和許多。

在這漫長的黃昏中，提瑞安終于打破了沉默：“守門人士，你認為如果太真的徹底解，教會的力量還足以維持城邦間的秩序嗎？”

阿加莎卻沒有開口，在這個過于尖銳的問題面前，安靜了很久——但如果是一年前的，應該會毫不猶豫地給出一個肯定的答復。

阿加莎知道，自己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虔誠和堅定了，那種無條件的虔信在寒霜的鏡像之災中出現了一道裂痕，思慮便趁虛而。

但在猶豫之后，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我相信我的兄弟姐妹們會竭盡全力……祂們也會。”

“思慮之后的答案并不像虔信者的回答那樣堅決，但在這種局面下，倒更讓人安心一些，”提瑞安慢慢呼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笑容，“不管怎樣，我們都會竭盡全力的，想必其他城邦也是。”

阿加莎沒有開口，只是默默點了點頭，隨后轉過，影消融在一道盤旋的蒼白之風中，隨風而逝。

艾登一直安安靜靜地在旁邊看著，這時候才猶豫著開口：“……您接下來有什麼計劃？”

“第一，讓市政廳在日落前盡可能地做好一切準備，我要讓城邦的每一個人都安然度過接下來的漫漫長夜；第二，命令艦隊做好整備，我要每一艘戰艦都在最佳狀態，不管接下來這一夜要持續多久，它們都必須于時刻能夠戰斗的狀態；第三……”

提瑞安停頓了幾秒鐘，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

“第三，告訴所有人，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好好活著——一萬年前的筑城者們在古王國崩潰之后的黑暗時代建造起了城邦，我們也一定有辦法度過這次難關……末日還沒來呢。”

“是，船長！”

火焰劃過夕，在云層間留下一道一閃而過的亮痕，隨后墜落在墓園前的坡道上，靈烈焰漸漸散去，鄧肯的影從火焰中凝聚型。

麗已經回到失鄉號上，鄧肯則獨自返回了墓園——他慢慢走上那條已經走過很多遍的坡道，在傾斜而暗淡的晚霞中，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在陳舊的石板路上搖晃著。

周圍很安靜，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人此刻應該都已經回到家中，遠的大道上幾乎看不到任何車輛，只能看見幾臺蒸汽步行機正漫步走過街頭，市政廳派出的工作人員正在檢查路燈和瓦斯管道，手執提燈的黑守衛們則在確認各“夜幕庇護所”的狀態，看上去忙忙碌碌。

鄧肯收回了向遠的目，繼續慢慢向上走去。

他在墓園門口停下了腳步。

一個意料之外卻又很悉的影正站在大門外——那是個十三四歲的孩，穿著淺灰的厚厚冬裝，戴著茸茸的線帽和手套，渾包裹的像個乎乎的線球，在門口站著，時不時跺跺腳，繞著門口走來走去，然后向坡道的方向。

是安妮，看上去好像已經在這里等了很久。

鄧肯皺了皺眉，快步向著墓園大門走去——安妮也看到了他，小姑娘臉上頓時出高興的模樣，飛快地朝坡道跑來。

“看守叔叔！”安妮高興地打著招呼，在墓園門口空地邊緣停下了腳步，“我剛才過來看到看守人小屋里沒人，黑守衛說您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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