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遠喊，是船上的大副：“船長！霧里有東西！”

船長瞬間清醒過來，立刻轉頭看向艦橋側面，的目過那道寬闊的船艙，突然看到有一抹幽綠的輝正在霧中漸漸上浮，就像一頭龐大的巨朝自己緩步走來，那抹輝的廓一點點凝實，并在眼中勾勒出了另一艘船的剪影。

一艘規模驚人、船首高聳、擁有半明風帆的大船從霧中駛來，它從側后方出現，輕盈的像一陣風，輕而易舉地追上了蒸汽核心全力運行的海歌號，它始終被一層模模糊糊的“扭曲”籠罩著，以至于讓人無法看清船上的細節，但海歌號的船長仍舊瞬間辨認出了這艘大船上那些鮮明的特征——

“是失鄉號！”船長失聲驚呼，“它怎麼出現在這兒！？”

“那艘船來了！”“失鄉號！？”“它不是在輕風港嗎？！”“它靠近了！”

艦橋上也傳來了好幾聲驚呼，而后大副快步來到了船長席旁：“船長，那艘船在向我們靠近。”

“……打燈信號，詢問對方的來意，”船長略一沉，立刻下令，“全員戒備，教堂鍋爐加——這里是邊境，不要貿然相信自己看到的任何東西，那不一定是我們知曉的‘失鄉號’。”

大副立刻領命，而后海歌號側舷的燈組開始打出一系列信號，規律閃爍的強穿了厚厚的濃霧，在這邊境的未知海域中無聲呼喊著。

艦橋上的每一個人都無比張地看著那道在濃霧中漸漸靠近，卻又在某個距離之后突然變得愈發縹緲模糊，宛若鬼魅幻象般的大船影，過了一會，船長突然看到失鄉號的船首附近出現了一道耀眼的火——火在霧中閃爍著，規律地重復。

那艘幽靈船真的回應了燈信號，而且發來了流？

許多雙眼睛定定地注視著那閃爍的火，而船長則看著那燈信號漸漸皺起眉頭，過了片刻，大副快步走來：“船長，失鄉號打信號說向我們致敬……別的沒了。”

船長皺著眉頭，冷峻的面容上第一次有些困，但很快這份困便被打斷：眼角的余注意到濃霧中的那道大船影正在加速離去。

失鄉號的靈風帆高高鼓起，無聲無息地在濃霧中加速，它幾乎眨眼間便越過了海歌號，向著更遠的未知海域疾馳而去，其龐大的船影則迅速消失在流的霧氣中。

“那個方向是……”一旁的大副突然反應過來，立刻輕聲驚呼，“船長，‘失鄉號’朝著‘祂’的方向去了！”

船長卻沒有回應，只是定定地看著前方，就好像在那“失鄉號”離去的瞬間，突然從霧的隙中看到了遙遠的命運。

一個低沉溫的呢喃聲在耳中回響——

“小魚兒們……你們都是好樣的，現在到休息的時候了，別怕……每一個疲憊的靈魂都有歸宿，回不去的話，這里就是新家……”

一種仿佛從靈魂中涌出的寧靜降臨了，在心靈的輕微中，船長慢慢閉上了眼睛：“……請您見證……”

猛地睜開雙眼，蒙著一層死亡灰白的眼球中仿佛倒映著一道不息的風暴：“……見證我的返航——我的使命還未結束。”

支離破碎的記憶驟然在腦海中復蘇，在錯位時間流中失去的那段旅途回到了的記憶中，記起了那段越過邊境之后漫長的時，記起了所有的考驗和黑暗，記起了濃霧盡頭的那片失落海域，那座停滯在亙古時中的孤島，巨大的神殿，巨的墳場，以及神殿中死去的神明——還有自己那正被夜幕籠罩的故鄉。

“……你們要越過那道邊境……越過六海里的臨界線……祂們在向塵世發出呼喚，去找到祂們……帶去我們的致意，帶回祂們的消息……”

海琳娜冕下的叮囑還在耳旁回響，但那好像已經是數個世紀之前的事了，如今只剩下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船長搖了搖頭，慢慢向著駕駛席的方向邁出腳步，上的船長制服不知何時風化了凌的破布，曾經整潔明亮的艦橋已在海風與時的銷蝕下變腐朽傾頹的廢墟，所有燈都已熄滅，粘稠的霧從破損的舷窗鉆了進來，在艦橋上四溢流淌。

到都空空，看不到任何船員的影，所有人似乎在很早以前便離開了——他們都留在了主的旁，留在那永恒的安寧歸宿中。

船長越過那些空的位置，蹣跚著走在這艘仿佛已經漂泊了幾個世紀的船上，但突然間，注意到駕駛臺旁似乎還有個影在晃。

那個影聽到靜，慢慢轉過頭。

他干癟而丑陋，如同在海風中風化了一個世紀的尸，面孔已皺、扭曲駭人的模樣。

那是一丑陋的干尸——但很快，船長便認出那是自己的大副。

那干尸開口了，聲音啞的像砂石一樣：“船長，歡迎回到這艘船上——看樣子您退休的時候還沒到。”

“……你也留了下來。”船長說道——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原來也變得一樣啞可怖。

“是的，我還有工作沒有完，”大副咕噥道，“其他人都休息了，但我做了一個夢，在夢里，有一艘燃燒著綠火的幽靈船冒出來，您讓我給它打個信號……哎，我便被那信號驚醒。我不喜歡那艘船——失鄉號，它甚至打破了神賜給我的安寧……那些該死的綠火苗，現在我再也不能休息了。”

船長沒有在意大副的念念叨叨——盡管發現大副似乎發生了許多變化，但昏昏沉沉的頭腦讓難以集中神去思考這些細枝末節的事——只是艱難地來到駕駛臺旁，看著大副在那里忙忙碌碌：“這艘船還能開嗎？”

“不能，”大副轉過頭，咧出一個駭人的笑容，“蒸汽核心早停機了，船殼下面侵蝕了一堆廢墟，沒有力可言。”

“……那你是在做什麼？”

“讓這艘船移，船長，”大副慢慢說道，“握住它的舵，讓自己像一艘船一樣思考……它會起來的，船長，我們遲早會穿過這層無邊的霧，回到那該死的無垠海上……”

船長慢慢坐了下來，聽著大副的嘮叨，過了很久，才仿佛自言自語般輕聲開口：“那我也該找些事做。”

“那我建議您留下一些記錄，”大副說道，“我不知道再次穿過那道邊境之后會發生什麼變化，但肯定會有變化發生，您可能不再是您，我也可能繼續變另一幅模樣，我們甚至不一定還能記得自己是誰，做過什麼——唯有神圣的文字，能留下寶貴的指引……”

神圣的文字……

船長慢慢眨了眨眼睛，的思維再次清晰了一點，在片刻的遲疑之后，終于出手，從殘破的大口袋里到了某樣事。

那是的日志本——每一個船長都有這樣的東西。

它同樣已被歲月洗禮，但經過神圣賜福的紙張過了風化與腐蝕，上面的文字仍可辨認。

低下頭，又從另一個口袋里出鉛筆，慢慢在新的一頁上留下記錄——

“我是海歌號的船長卡拉尼，這是我在返航路上留下的記錄……

“我們找到了‘祂’——在越過六海里臨界線大概半個世紀之后。”

第七百五十七章 錯位倒影

法厄侖的上空突然響起了一陣沉悶的雷鳴——幾分鐘后，暴雨從天而降，如一層朦朧的幔帳般籠罩了這座位于西南海域的小城邦。

之前短暫掠過天空的“”已經消失在遙遠的海平面上，城市中的居民們還在張不安地猜測著那些從天而降的巨大發落到了何，如今這場突如其來的降雨便仿佛變了一個更令人不安的預兆——在雨中，本就暗沉的夜幕充斥著更加濃重的黑暗，蒼白的世界之創在云中變了一道仿佛在不斷蠕、抖的巨口，風在街頭巷尾嗚咽，卷起的雨滴拍打在窗戶上，層層疊疊，令人心煩意燥。

勞倫斯穿過旅店的大堂，看到有許多滯留在旅店中的人聚集在窗戶旁，他們低聲討論著之前那些劃過天空的閃，討論著外面的大雨，討論著剛剛離去的守衛者巡邏隊伍，溫暖的壁爐在不遠劈啪作響，明亮的電燈如守夜的戰士一般對抗著窗外的茫茫夜幕——在這個令人不安的雨夜，火與支撐著人們心中愈加脆弱的安全屏障。

“只是普通的雨而已……”一個輕的聲音從口的小鏡子傳來，瑪莎對勞倫斯小聲說道，“我在靈界確認過了，不會有什麼事發生。”

勞倫斯輕輕點了點頭，他看向窗外，看到雨簾模糊了街道上的風景，水流沿著玻璃向下流淌著，勾勒出一道道扭曲的影，瑪莎的影出現在窗戶上，對他出一縷微笑。

“我剛才通過鏡子跳轉去了一趟白橡木號，船上一切安好，放心吧。”

“辛苦你了，”勞倫斯輕聲咕噥著，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說道，“進靈界的時候要小心，這個世界已經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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