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氏和當年那個氏,並不是一家,也沒有什麼關係,唯一相同的,可能就是都姓而已。
當然,最為關鍵的是臧霸如今半條算是洗白了,就不能像是之前那樣下黑手了。
臧霸非常清楚如今大漢究竟是誰在掌握話語權,絕對不是平原郡的百姓民眾,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劉協,所以他攻打平原,甚至劫掠人口,問題都不大。
普通的百姓民眾,在大漢山東,就是地裡面的韭菜,割完一茬又是一茬,誰有本事割,誰就去割……
但是氏不一樣。
氏不是韭菜。;
而是刺頭……
得知了臧霸領兵而來的意圖,氏也沒有說死扛著不給錢糧,只不過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氏塢堡的人忙中出錯,派出來送糧草給臧霸的這個所謂回後裔,在見到臧霸之時,甚至不肯解下佩劍,玉玨在火把之下泛著溫潤的,『聞將軍丁憂之時,竟以門板為椑,寒門之窘,乃至此乎?』
臧霸原先臉上還有幾分的假笑,聽聞了此言,便是瞬間消失,『汝是何意?』
氏子弟仰起頭,略帶蔑視的掃了一眼臧霸,示意僕從抬進糧袋,『此等之,也正配爾等。』
臧霸的太突突直跳。
那氏子弟用劍鞘捅破了糧袋,霉變的粟米簌簌灑落,『將軍豈不聞,寒門難貴,猶霉粟之炊,必苦糜乎?』
風帶著雨在旋轉飄飛,臧霸聽見自己牙齒咬的聲響。;
『某氏,得簪纓之胄,傳七葉珥貂,詩禮承於孔聖,冠裳紹乎周典。彼等之輩,本隴畝黔首,丁憂無柏槨,竟斫椑牖為棺,此豈《禮記·檀弓》所載之禮耶?夫武夫擐甲,不過效鷹犬之用,雖說執戟,終類爨下之桐,若無辯賞之取,豈非焚毀之?今觀將軍佩虎符,卻行此茍且事,猶腐鼠棲鸞閣,沐猴而冠纓!』
那氏子慨然而言,翹著鼻孔對著臧霸,『豈不聞《左傳》雲「惟與名,不可以假人」乎?將軍若是迷途知返……』
臧霸嘿然有聲,『你這是準備教訓我?』
『某有聞,麟閣棲,必擇瑯玕之枝;虎帳拜將,當遴鐘鼎之嗣。』那氏子弟侃侃而談,『如今將軍蓑未於隴畝,縕袍尚染乎黍腥,掠民脂禍害鄉野,非悖乎《王制》「爵人於朝,與眾共之」之訓耶?』
臧霸抑著腹涌而起的怒火,低聲說道:『說完沒有,說完就滾吧!』;
那氏子弟顯然錯愕了一下,旋即也是憤怒起來,『嗟爾臧豎!芻牧矢未燥,輒敢紫懷黃?某好心勸,汝卻不識好歹!今佩鈕而稱將軍,寧不知古有訓「含牙帶角,前爪後躍」耶?夫我氏子孫,梧桐庭燎,燼皆鸞羽;冰井臺硯,垢即龍涎。爾等又是何?營門列戟,鏽是犁鋤;行乞地方,腥同秕糠!有俗雲,「武夫拜將,猶似閹人彤管!」今觀汝言行舉止,殆勝閹豎!彼刑餘之輩猶識經書之貴,田野舍郎但知菽麥之珍!爾等真是不可理喻!且去,且去!』
隨行的奴僕突然嗤笑起來,有個佩著環首刀的竟往散落的上霉變的粟米啐了口痰。
臧霸的瞳孔涌出了。
他看見十八歲的自己握著滴的柴刀,府管家的眼珠正粘在他草鞋上。
他看見他帶著兵卒攻破縣那日,把縣尉的頭顱擲進火堆時,四周響起的歡呼比灶膛里裂的柴火更灼人。;
他看見了那喋喋不休的氏子弟上下翻飛的皮……
刀忽然閃過時,那氏子弟的臉上,還凝著譏誚的笑意。
戴著進賢冠的頭顱滾到糧袋旁邊,角恰好挨著那發霉的粟米。
『殺!』
狂暴的吼聲混雜著瘋狂的興吶喊。
當蔓延到了氏塢堡之,一切都無法控制了。
殺戮,鮮。
混,施暴。
當臧霸進了氏大院的時候,便是看見有個披頭散髮的婦人突然掙束縛,撞向著氏族旗的石樁。
那面繡著『詩禮傳家』的錦旗飄落而下,蓋住了頭上噴湧出的漿。
臧霸低頭而看,發現自己也同樣穿了一雙麂皮靴,正踩踏在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