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溫度降至零下。

    據說這兩天會下雪。

    蘇南下雪是稀罕事，上一次正兒八經地下雪還是七年前，不過那時候棠荔和檀司煜一前一後出國讀書，雙雙錯過了那場大雪。

    後來這些年也就下下雨夾雪糊弄人。

    下午的太正好，曬在上舒服得很，檀鳴蕭人在玻璃花房裏安了個躺椅，這會兒躺在上麵，十分愜意。

    腦袋上的繃帶拆了，傷口結痂，像扭曲的蜈蚣，醜得一批，他自己都不樂意照鏡子。

    正打盹，檀鳴蕭冷不丁地聽到“嘭”的一聲。

    回頭一看，是花房的門被人暴力踹開，甚至門已經變形了，連鎖都掉了一半。

    還沒來得及去看清楚對方是誰，他連人帶下的躺椅就飛了出去。

    檀鳴蕭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口腔裏湧上一腥甜。

    “腦袋剛好點，就找死是吧？”

    檀司煜坐在他上，猛地揪起他的領，“你真覺得我不敢弄死你麽？”

    檀鳴蕭角掛著幾滴黏稠的，腦袋遲緩地轉了幾下，“你看到我發給的照片了？”

    “這麽生氣啊，我拍的不好看嗎？第一張。”

    沾著忽然咧開笑，“那天晚上穿得真漂亮，你怎麽舍得讓出去的，你知道外麵有多男人盯著看嗎？”

    話落，他臉一變，眼球幾乎要蹦出來。

    檀司煜死死掐著他的脖子，力道大得手背青筋管暴起，他就是把他往死裏掐，“帶著你惡心的意下地獄去吧！”

    檀鳴蕭兩手攥住他的手腕，本無濟於事。

    他額角的青筋凸起，麵因缺氧漲得通紅。

    偌大的玻璃花房裏除了此起彼伏的急促息聲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檀鳴蕭兩眼翻白，手上力，垂落在側。

    檀司煜緩緩鬆了力道，但依舊沒拿開手，一直保持著前傾的姿勢，平複呼吸。

    他得特別厲害。

    “住手！”

    不合時宜的來電鈴和門外響起的聲音一樣突兀。

    檀司煜怔了怔，下意識四張，去尋找發出聲響的手機。

    ——噢，在他兜裏。

    看護急匆匆跑進來，使出了吃的力氣把檀司煜推開，厲聲喝道：“你在做什麽！”

    檀司煜不防，被推倒在一邊。

    大口袋裏的手機被甩了出去，在地上出幾米遠，依舊響個不停。

    “二公子，二公子你醒醒啊！”看護急得聲音發抖，大力背起檀鳴蕭，離開花房時，按響了急救鈴。

    專為檀鳴蕭設置的急救鈴，他會去的地方都有。

    大批醫生火急火燎地趕往檀鳴蕭的病房。

    花房裏空。

    頂空的太刺眼得很，檀司煜抬手遮在前額，緩了片刻後，才慢吞吞起去撿起手機。

    鈴聲響了又停，停了又響。

    檀司煜接聽後放在耳邊，“老公呀-”

    孩懶懶的嗓音傳來，“已經一個小時了呀，我的3號小魚怎麽還沒遊回來？”

    “是被外麵的花花世界迷住了眼嗎？”

    “是去祭奠逝去的1號小魚嗎？”

    “檀司煜，你要是在就吱一聲呀。”

    檀司煜忽地覺得眼眶一熱，視線模糊得七八糟，他張了張口，第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好半晌後，他才勉強找回聲音，“……寶寶。”

    口吻苦得像是吐出了胃裏的膽，實在是人耳朵。

    棠荔渾皮疙瘩都聽了出來，抱自己，“怎麽了？”

    “我、我剛才好像掐死了檀鳴蕭，他沒有呼吸了。”

    “……”

    某一刻，棠荔覺得語言係統崩潰得稀爛，麵慘白，連呼吸都困難。

    逐漸僵化的大腦，最後一刻都在搜索全國得上名字來的刑事辯護律師。

    **

    檀鳴蕭人還沒醒，老太太就趕到了醫院。

    見到檀司煜的那一刻，二話不說揚起拐杖砸了下去。

    檀夫人在拐杖落下的那一刻，死死抱住了他，“媽，小煜是我帶大的，您要打他，就先打我！”

    老太太臨門一腳偏開方向，拐杖著兩人的落在了地上。

    “子蕓！”老太太恨得慪氣，“你還攔著做什麽！非要這個混賬東西哪天真殺了老二，你就高興了是吧！”

    “小煜再混，也不會平白無故就對蕭蕭手。”

    檀夫人比檀司煜矮一個頭，可像一座山，擋在檀司煜跟前，為他遮風避雨。

    指尖蜷了幾下，檀司煜想手將檀夫人拉到後，“……媽。”

    “！”

    檀夫人震驚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眶瞬間就紅了，“小煜，乖啊，媽媽今天在這兒，誰也別想傷害你。”

    “沈子蕓！”

    老太太氣都不順，“你親生骨現在可是因為這個野種躺在醫院裏！！！”

    “媽，我相信小煜，他做事有分寸的，這事一定有原因，您現在不相信小煜說的，等蕭蕭醒過來，您親自問。”

    “蕓姐。”

    檀司煜深深呼出一口氣，“我今天確實想殺了他。”

    “你可聽到了，子蕓！”老太太激道。

    檀夫人：“為什麽？小煜，你告訴我原因。”

    “他、他對棠……”

    檀司煜沉默了。

    他說不出口。

    他不知道說出來後，檀夫人會怎麽想棠荔，又或者說老太太會有什麽想法。

    而且那些汙言穢語，哪怕僅僅是重複一遍，他都覺得是對棠荔的。

    他抿了，“因為一個意外。”

    檀夫人愣了一下。

    老太太冷笑，“意外！？”

    正再說什麽，檀鳴蕭主治醫生跑過來的影打斷了，“老夫人、夫人，二公子已經醒了，生命征無大礙，後續靜養即可。”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老太太拍著自己心口，狠狠鬆了口氣。

    “帶我去瞧瞧老二。”

    主治醫生撿起老太太拐杖，畢恭畢敬地遞出去，“老夫人。”

    話說一半，言又止。

    老太太瞄他一眼，“你有話就直說。”

    主治醫生忌憚地瞥了眼檀司煜，視線撞上後，又迅速移開，低了聲音，“老夫人，二公子的很虛弱，以後還是停了鎮定劑比較好。”

    他說得委婉，但懂得都懂，“就算您會給他注解毒劑，那對也是有損傷的。說個最淺顯易懂的吧，二公子手臂上幾乎都是針孔，我們給他紮針的時候都難得慌，而且那麽長的針筒紮進二公子手臂裏，老夫人您就不心疼嘛。”

    見老太太沒什麽表，主治醫生也不多，臨了，收了個尾：“我隻是給個建議，要不要，還是看二公子和老夫人二位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