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云海山。

沈知聿和寧遠一前一后的走進墓園。

“頭兒，我們好像走錯方向了。”

沈知聿手里捧著花束，抬眸環了一眼。

云霧繚繞，視野范圍很窄。

他提醒道，“枳枳的父母很好，有可能是雙人墓。”

寧遠恍然大悟，“那就沒錯，再往上走看看。”

等他們找到時，卻見周心藝神凝重的立于墓前。

司機也恭敬地立于一側。

“夫人？”寧遠驚訝，“您怎麼來了？”

周心藝轉眸對上兒子那張清清冷冷的臉，微不可察的嘆息，“我來給姜枳的爸媽道個歉。”

沈知聿走近，將花束輕輕擺于墓前，深深凝著墓碑上的兩張照片。

周心藝用干凈的手帕拂了拂照片外的灰塵，輕聲嘆，“我終于明白枳枳為什麼能那麼好看！”

沈知聿筆直地站著，眼神晦。

山風吹過漫山遍野的山茶花樹，細微的聲音似在安人心。

“知聿，一起向叔叔阿姨道個歉吧！”

沈知聿點點頭，對著墓碑彎腰行禮。

來時想好要講的許多話，此時只覺眼眶發，無從說起。

只剩一句，“叔叔阿姨，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枳枳。”

周心藝：“三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每年我都會來看你們的。”

行完禮，轉幽幽道，“知聿，枳枳被老太太丟在河邊的時候，司機給我發了信息，我立刻讓你爸去接枳枳了，只是……比陸之牧慢了一步。”

沈知聿黑睫斂，清冷的面容染上幾分狠勁，“以后沈家我說了算，有哪位不喜歡枳枳的，自己識相點，盡快搬出去！”

周心藝：“……”

腦袋像有一只蜂在飛，嗡嗡作響。

司機巍巍地開口，“大爺，老太太雖是放言要來這里聲明姜枳小姐和沈家沒有關系，但那時天已晚，后來并沒有來到這里，過后也說，是一時糊涂……”

沈知聿幽深的視線，投向司機，“是我爸讓你來試探我的？”

“……”

“你回去告訴他，如果我這輩子娶不到枳枳，他這輩子也別想知道老太太去了哪！”

“……！”

司機嚇得一抖，后背升起冷汗，“是，大爺。”

周心藝嗔了兒子一眼 ，“好了，這事也不能全怪你爸，你當時眼睛傷了，是我不讓他告訴你的。”

沈知聿偏過頭冷哼一聲。

忽然，他視線落在不遠的一朵白山茶花上。

這里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都是紅的，唯有這一棵是白，花瓣純潔無瑕。

這讓他忽然就想起姜枳指尖上漂亮的白花瓣！

周心藝也發現了，眸折出驚詫，“這棵好像是新種上的，是新泥。”

沈知聿黑睫了，瞳孔驟然暗變。

耳邊回響起時念念的那句提醒：

“枳枳上周回了一趟江南，在父母的墳前……”

他整個人僵了須臾。

下一秒，他徑直就走過去──

“頭兒，你怎麼了？”寧遠狐疑地跟了過去。

沈知聿呼吸沉沉，一邊挽起襯衫袖口，“給我挖！”

“什麼？”

眾人都以為聽錯了！

周心藝臉一白，“知聿，這、這是私人墓園，你可不能！”

沈知聿回頭看了司機一眼，“去找工。”

“好！”司機立刻回去找。

周心藝還是忐忑不安，“你這樣來，枳枳知道了會生氣的！”

沈知聿指尖勾起一朵盛開的白山茶花，深邃的眸子微微地瞇起，“我今天必須找到原因。”

“什麼原因？”

沈知聿抿，“找到枳枳前不久來這里的原因。”

周心藝怔住，目定格在那朵潔白的山茶花上。

“山茶花代表謹慎謙讓，純真可，高潔孤傲……而白山茶花的花語是──”

“是什麼？”沈知聿急急追問。

周心藝目了，“你怎敢輕視我的！”

“你怎敢輕視我的？”沈知聿失神的呢喃著這句話。

眼睛不知道是被冷風吹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竟不控制地氤氳起了一層水汽來。

“這麼說，過我？”

寧遠激不已，“我就說嘛，姜枳小姐是你的！頭兒，不用挖了，咱夫人外號可是‘花神’！不會記錯花語的！”

周心藝眉心微，角扯出一的苦，“可它還有一層含義。”

“什麼含義？”

“山茶花和玫瑰很像，但玫瑰凋零的時候是一片一片掉落，而山茶花凋零的時候是一整朵掉下來……有種‘失我者永失’的決絕。”

“失我者永失？”

“對，如果想表達的是這層意思，那麼永遠不會再你了。”

沈知聿長睫輕斂，眼尾迅速的紅了，“不，我不相信！”

司機帶回工，氣吁吁，“大爺，我來吧！我有經驗，不會傷到樹！”

沈知聿點頭默許。

寧遠也過去幫忙。

一刻鐘后。

司機小心翼翼地從泥土中攝出一個花梨木盒。

沈知聿盯著木盒，眸子幽深幾度，“給我！”

周心藝也好奇地湊近，掏出紙巾幫忙清潔，然后輕輕轉銅鎖扣──

眼是一個防水文件夾，厚厚一沓，里面裝滿了畫紙。

高檔的本盒做了防理，每一張畫都完好無損。

周心藝翻開，瞳孔震──

“知聿，你看這幅！是枳枳在你十九歲生日那天畫的！你手里郁郁寡歡的公貓……也是那年走的！”

“還有這幅，是你第一次穿白大褂的日子，都記下了！”

司機：“大爺，這幅是你出國那天畫的，那天還是我送你去機場的呢！”

寧遠：“頭兒，這幅是你在國外接采訪時的樣子，那段時間你太忙，三個月都沒有去過理發店，厲總還調侃你這發型滿滿都是智慧！”

周心藝：“知聿，這是不久前，枳枳在醫院休息室畫的，那天還被老太太扇打了一掌……”

沈知聿呼吸都停住了。

渾的都滯得不會流通一樣，堵得他想發瘋！

冷風吹過，仿佛吹了畫中年的發，輕輕飄，繞在他高的鼻梁上。

十八歲的他，在花園里救了一只可的橘白貓。

只是他沒想到，在這過程中，自己養了八年的公貓竟然上了那橘白貓。

可那天之后，橘白貓就徹底消失了。

公貓好不容易扛過了期，卻扛不過相思災。

第二年，在一個炎熱的傍晚，他的公貓獨自死在那片草地里。

“原來，我當時救的‘小姑娘’就是梔梔！是枳枳的貓！”

沈知聿頭像被一顆石頭哽住了，干而。

“原來，每次回沈宅都要盯老半天的地方，不是三叔的別墅，而是我救貓的那片草地……”

一后知后覺的懊悔漲滿沈知聿的整個腔。

他模糊的視線落在畫紙的右上角，那里有一行娟秀的鉛筆小字──

【他不是我哥哥，他是我喜歡的人。】

“那天，拒絕陳醫生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周心藝自責得眼睛都紅了，“說要和你在一起，我、我以為是故意這麼說的。”

沈知聿抱著畫，緩緩蹲下去，心口痛得厲害。

他是一個天生的浪漫理想主義者。

可此刻，卻是那麼悲觀。

“我這十年到底錯過了什麼？”

“知聿，你還好嗎？”

“大爺，戒指，盒子里還有一對戒指！”寧遠喊道。

沈知聿驚鴻般睜開眼睛！

一大一小的對戒，像熾烈的火苗一樣燙著他的掌心。

周心藝擔憂地看著他，聲音得厲害。

“可想而知，那天枳枳心里該是多麼傷心和絕，才會把你的證據都埋到樹底下！”

寧遠像泄了氣的球，“完了，這是想把你給……哦不，把對你的給埋了！”

沈知聿猛地收攏掌心，用力到指節抖泛白，嗓音發──

“這輩子，就算用我心頭之供養，也決不讓這份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