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度完亡靈,我們默默地往回路走。
大雨過后的下午,路上泥濘得讓人發瘋,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口的石臺上,三叔燒了一張符,將這些冤屈的亡靈戾氣給消磨散去。我始終記得中仰村羅聾子曾經給我提起過的“大黑天”,唯恐那個黑影子搞出什麼貓膩,然而卻也沒辦法,我們只有返回保康縣城,然后去報警,等待后續的理。
大雨過后,溪水上漲,我們之前趟過的淺河子已經齊人腰,水流又湍急,過不得人。
不過三叔倒是有辦法,請來虎皮貓大人出馬,叼了一條繩子,系在對岸的一顆大樹樹干上面,與這邊的大樹繃,做纜,我們幾個人就慢慢沿著繩子爬過去。那頭被虎皮貓大人控制的梟霸氣側,直接趟了過來。我一直擔心溪水里會不會冒出一條大鯢,來啃咬它。
然而沒有,或許是太飽了,那條吃了金子的大鯢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們經過了那兩尸,小叔又是一陣悲慟。
爬上坡,走出了爬窩子,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我們幾個人在崎嶇的山路上走著,跌跌撞撞。地上雖然泥濘,但所幸沒有再下雨,一直走到了夜間九點鐘,我們才到了附近的村子。在村公所附近我們找到了過來時開的車子,跟幫忙看車的人道了聲謝,又給了些錢。那個人本來還跟我們聊著天,陡然瞥見了在一旁蹲著的梟,錢也不要了,大喊大,扭頭就跑。
我們看著他朝村子里面發瘋一般跑去,心里就嘆,這也太不淡定了。
怎麼辦呢?
我們只有驅車前往鄉派出所去報警。可惜那里并沒有幾個執勤的人,大冷天,都不知道哪里睡覺去了。我們找到一個端著泡面看電視的小年輕,跟他說起案。他之前以為我們是在開玩笑,然而當梟雄壯的影出現在了派出所里面時,他終于相信了,抖著雙手,給領導打電話請示。
由此可見,在視覺沖擊上,梟果真是個大殺。
我們幾個就坐在接待室里面,過了一會兒,來了四個酒氣熏熏的民警,為首的一個,是四十多歲的一個壯男子,看到梟,嚇得連忙往后躲,酒立刻就醒了一大半。他是這里的領導,但是卻也不敢擅自做主,連忙匯報了縣里面,去請示。如此鬧騰一番,有人幫我們錄了口供。完了之后,我們提出有傷員,需要去縣人民醫院治療,這個領導有些猶豫,但還是同意了,讓一個警員陪同小叔、周林和三叔一起,乘車去縣人民醫院治療,而我和雜小道則就住在鄉里的招待所,等待明天上面的決定。
那頭梟,被我們留在了派出所,單獨開了一個房間關押。
虎皮貓大人說它控制不了多久,我們只有用各種繩索,把這牲口給五花大綁,有一個警員覺得好奇,掏出手機來拍照。雜小道嚇唬他,說先不要傳,你們上面還沒有對這件事定,你這樣搞,會把上面弄得很被的,到時候,小則被警告排斥,大則有可能被開除,這后果,自己掂量掂量。
丟掉鐵飯碗的威脅,遠遠大于獵奇。他悻悻地收起了手機,還說謝謝啊。
雜小道很客氣地說不用謝,然后又問,你們這個地方,有沒有什麼可以放松的節目啊?那個警員一臉冷汗,說沒有,窮鄉僻壤的,哪里會有呢?
回到鄉招待所,我們和雜小道各自開了一個房間。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如同夢幻。我的神疲倦得不行,然而休養一天的金蠶蠱卻鬧騰起來,扭著的軀,晃,又飛到了我前的槐木牌中,朵朵出來玩。兩個小家伙一番鬧騰,我自然不管,頭沾枕而眠。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便聽到房間外面鬧哄哄的。
有人敲門,我穿上服,打開門,只見昨天那個中年警,說他們上頭來人了,需要了解一下況,然后給我介紹了旁邊那個人,說周隊長。走廊上人擁,都圍著雜小道在說話。雜小道顯然緒并不高,只是應付。忙一陣子,我們又折回了派出所,談起昨天的事宜,周隊長對我們所說的事將信將疑,也不定論,問此事已經立案,需要我們的配合。
我說可以,他又說,這神農架野人是我們發現的,之前林業部發過一個懸賞文件,說我們符合這個條件,可以申請,而且縣里面也會對此有所表示,但是需要進一步確認死者與我們無關。我聽明白了他的這個意思,這是要我們帶路去事發現場。雜小道說可以,獎金這些,我們不要,留給這次死者的家屬,要沒他們的犧牲,這頭野人是本抓不到的。
聽到這句話,虎皮貓大人扁著,罵了一聲傻波伊。
技驚四座。
當天中午,三叔從縣城里趕來,匯合我們和包括公安局、林業局、旅游局、鄉政府、縣電視臺等等部門的工作人員,重返事發現場,進行案件調查取證工作。這一次人數比較多,包括隨行的武警,足足有近二十多號人在。一路上倒還頗平靜,倒是有幾個干部同志過慣了養尊優的生活,跌倒在泥地中,苦不堪言。
重回爬窩子,倒也真沒什麼好看的,尸和頭顱都在,沒有。
勘測完現場之后,有請了一些隨行的鄉民,便把尸收斂,背回去。周隊長還準備去我們說的地下祭殿里看看,但是走到一半路,塌方的石頭將子堵死了,要挖掘出一條通道來,實在太難了,只有作罷。看完現場之后,他并沒有為難我們,將這次死人定為野生襲擊事件……至于那詭異的砍頭剝皮事件,他只字沒提,想來自然有解釋的理由。
回程的路上,那頭大鯢又一次出現在遠的石塊中,被人發現,那個氣的電視臺主持一聲尖,又把它給嚇跑,鉆進溪水中不見了,攝影師一陣埋怨,說一個鏡頭都沒拍著,真可惜了。
這個要是能拍到,真的是大新聞了。
當天下午回到縣城,出事驢友的家屬都聚集在了醫院里,找小叔要個說法。平白無故死了家人,沒有一個人會看在小叔帶傷的份上而原諒他,紛紛地鬧,有破口大罵的,有默默垂淚的,有撒潑耍橫的。我聽著煩,蹲在醫院的門口,看著路上來去的行人,心中嘆氣。死人了,誰都難過,但是到底是誰的責任呢?若是人,只管抓了便是,可是,犯事的是野,是從來沒有過的神農架野人。
那能怎麼辦?
唯有找上幸存者,能要一筆錢,就要一筆錢,總好過空空無落要好。最后,三叔答應家屬們,等獎金一下來,就給各家均分,這才平息了一些怒火。
第三天的時候,我們來到了馬橋鎮的一個小山村,找到了老姜的家人。他家正在辦喪事,吹吹打打,哀樂齊鳴,白的棚子搭載外面,一個老婦人跪在棺材前哭得撕心裂肺,還有一個年,披麻戴孝,呆呆地跪坐著,也不說話,愣愣地看靈臺上跳的蠟燭,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
我們的到來遭到了村民的圍攻,老姜家里面有好多個叔伯兄弟,紛紛圍上了我們,差一點沒亮刀子。還好三叔帶來了一些錢,塞給老蔣的婆娘,那歇斯底里地哭喊才停歇了一點兒,噎噎。我們一行就三個,我、雜小道和三叔,中午時正在吃飯,他們也沒留我們,給完錢,我們在靈前祭拜一番后,準備走。
三叔突然在老姜的兒子面前停了下來。
他念了一段咒,然后猛地敲擊這小孩的腦門子。那孩子愣了一下,也念,一遍即過,完整無缺。他蹲下來,看著這孩子明亮的眼睛,問他問題。那孩子平靜地看著他,對答如流。我很驚異,聽老姜說過,他兒子是個得了自閉癥的十二歲年,除了跟那條土狗金子待一起外,一年都難得說幾句話。然而此刻與三叔,卻是如同正常人——不,簡直就跟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一模一樣。
旁人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兩個人,怎麼都想不明白。
事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三叔找到老蔣的婆娘,兩人在房子里嘀咕了很久。結果,我們三個人去,四個人回來,同行的多了一個年,也就是老蔣的自閉癥兒子姜寶。
后來,姜寶了三叔的徒弟,缽弟子。
回程時,這年依舊不說話,只是跟三叔親近。我和雜小道找了一個機會,問三叔,怎麼回事。三叔說這小孩,不是自閉癥,而是天生慧眼通。怎麼講呢?不好講,反正就是骨奇佳,必大。
我們在保康縣城待了五天,理相關事宜。那頭梟,也就是神農架野人,在某一天半夜被運走,相關的工作人員被下了口令。獎金的發放,也出奇的迅速,然后平分給了五個死者的家人。事結束了,三叔他們要回句容,雜小道沒有跟著回去。三叔問為什麼,老蕭說算了吧,鐵齒神算說得對,他不能返家。一返家,死了,小叔殘了……他是一個注定要在外漂泊流浪的人。
無家者,出家。
三叔點點頭,沒說什麼,帶著斷臂的小叔、缺耳朵的周林和不說話的小姜,乘車離開。
此事本來已了,但是兩個月后,我卻又接到了三叔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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