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了!都塌了!全死了!”
人類太高看自己了,在天災面前人和螞蟻臭蟲沒什麼區別,老天爺開心了就讓你們多活兩天,不開心了就統統踩死。
等周榮恢復意識的時候他正死死拽著一個男人的胳膊,男人的表木木的,他大吼著一遍又一遍問他前面怎麼了,但不幸的是那滿臉是的男人聽不懂漢話,只一個勁兒搖頭,
“快跑吧兄弟!山坡了!已經塌了一所小學啦!保不齊這兒也得塌!要是高速路堵了就全完蛋了!”一個穿著短袖短戴眼鏡的男人從他們邊跑過,停下來拽著周榮他們就往反方向撤。
瓢潑大雨還在下,他看一眼前方,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楚,尖的人群如水般向他后涌去,離他越來越遠,
周榮甩開那個男人的手,向人群逃離的反方向沖去,迎面而來的人們困又同地看著這個不要命的逆行者,真可憐,前面一定有他很重要的人。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行進在泥濘的道路上,摔倒了也沒什麼覺,事實上他心里也沒什麼覺,他的腦子像了線的風箏一樣,毫無目的地飄啊飄,
他不知道那個人離他有多遠,他在思考應該用“”還是“它”來指代,
真難以想象再看到他時的表,心虛的時候就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里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次闖了這麼大一個禍,直接懷了別人的孩子,得多心虛啊,估計看到他就要跑吧?
可如果變了它呢?
那肯定是跑不了了,何止跑不了啊,胳膊啊啊都七零八落的,任憑他把抱在懷里罵,罵活該,不是喜歡當觀世音菩薩嗎?這下好了吧,把自己玩兒死了吧?這就是給他戴綠帽子的下場!
算了,還是活著吧,活著好,不就是個孩子嘛,生下來養著唄,又不是養不起,他盡心盡責養大的孩子,管他爸爸不是理所應當的嗎?總比他自己的爸爸強,有緣關系又怎麼樣?他爸爸一天都沒管過他,這才是不配做父親!
他就這樣像個游魂似的往前奔,幽暗泥濘的土路崎嶇坎坷,越往前走就越是殘破不堪的狼藉景象:兩個人都抱不住的大樹被攔腰折斷橫在路中間,從山上沖下來的房子車子被巨大的山石一堆扁扁的廢鐵,東倒西歪地在一起,像紙糊的似的,
沿途已經有村民被從廢墟中挖出來,淋淋的肢白骨森森,凄厲的哀嚎響徹云霄,可他們已經是幸運的了,能被安置在空地上而不是草草蓋上白布,能哭能還能呼吸,這可是從死神手指里逃出生天的幸運兒啊!
趙小是這幸運的一份子嗎?那麼善良,什麼時候都想著別人,卻忘了自己,姓駱的那麼對,他那麼對,也從沒說過他們一句不好……
周榮想著想著就覺得一巨大的悲痛撕爛了他的五臟六腑,不會的,老天爺不會開恩的,老天爺要真他媽的長眼睛,怎麼會做這種事?這地上躺的土里埋的哪一個不是某人的人,哪一個不是某人的兒或父母呢?老天爺憑什麼放過一個連一米六五都不到,瘦小得能穿裝的人呢?
他越來越清醒,也越來越絕,趙小,一個那麼孱弱又那麼霸道的人,死死釘在他的骨里,一直在那兒,從十五,不,十六年前就在那兒,
他想起了一切,但可悲的是現在才想起來,
那一年火車到站后發生的一切都被他落在記憶布滿塵埃的角落,
當時他跟在那個孩后想問問讀什麼大學,什麼專業,可那勢利的媽一路拖著往火車站出口走,他甚至還能聽到罵罵咧咧的聲音:“你就這麼賤!給你把糖就迷得走不道了?你是沒看到那窮小子買把水果糖都摳摳搜搜的德行!我警告你啊!給我離那窮小子遠點兒!”
而只能畏畏地回頭,悄悄沖他揮揮手,小聲說一句“哥哥再見。”
再見,再見就是十二年后了,命運再一次把送到他邊,他永遠不會告訴,想起的那天晚上他的心是多麼復雜,
他決定不再酗酒,他聽了一首關于的歌,他還做了一個春夢……
一次次借各種理由接近的人是他,搖尾乞憐的還是他,他像過很多傷的野狗,沖低吠呲牙,明明是想威嚇,可被隨便兩下就搖著尾跟在后面跑,
他向炫耀自己的艷遇,巋然不,可他道聽途說懷孕了,就哭天搶地跑來問討個說法。
高高在上的救世主從來不是他,而是。
此時此刻,所有傲慢,猜忌和權衡利弊都煙消云散,
什麼都不重要,男人的尊嚴和面子,那些傷疤和不堪的過去,離開他沒幾天就和別的男人有了孩子……這些都不重要,
只有最重要。
可悲哀的地方就在于:人只有在死亡降臨時才看清什麼最重要,只有在悔不當初時才想吃后悔藥。
他踩到了一塊大石頭,上面是“希”兩個字,XXX 希小學,到了。
而他的希就和這大石頭上的字一樣,泡在泥水和爛樹葉子里,被命運踩在腳下。
他抬頭呆呆地看著面前的空地,學校不是應該有教學樓什麼的嗎?再不濟小平房總歸有吧?再再不濟帳篷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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