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家,回來不是很正常麼。”
“可你上次說你絕不會……”人說到一半突然剎車,上次,這輩子都不愿意再想起的“上次”,竟然記得這麼清楚。
“還是我說什麼你都信,對吧?”
男人笑著過后視鏡和對視,看到又轉過頭去看著窗外,纖長的睫了,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沒什麼別的意思,就隨口一問。”
“嗯,我母親不大好,回來看看。”
男人收斂了笑容,認真回答的問題。
“好的。”
這個話題就這樣結束了,久別重逢的兩人又陷沉默,氣氛談不上凝重,只是大家都在刻意回避某個話題:誰都沒提躺在皮革座椅里呼呼大睡的小🌹家伙,
可這才是最詭異的地方,你說這男的是孩子父親吧,誰家父親連看都不看孩子呢?你說他是孩子母親的朋友或者同事吧,人之間總要客套幾句吧?類似于“這孩子幾歲啦?”“哎呦這孩子真機靈!”“像你還是像他爸?”
什麼都沒有,關于孩子的一切都被繞了過去,可兩人心里都明白,他們之間所有話題的終點都必將是這個鮮活的小生命。
可三年過去了,周榮不再是那個大呼小著“再敢提駱平年看我怎麼收拾你!”的周榮,趙小也不再是那個戴著花、對著心的男人絮絮叨叨個沒完的趙小,
當男人的簡單、直接且單薄的時候,他可以輕輕松松地跑到跟前,像個登徒子似的說:“我喜歡你,我想跟你上床,不過說好了只上床哦!”
當這喜歡多一點的時候他也會猶疑著多做出一些讓步:“你搬過來和我住唄?什麼?不想讓我和別的人在一起?那就乖乖待在我邊!我讓你干什麼你就干什麼!”
看到留著其他男人的東西他會心生嫉妒,罵罵咧咧地命令扔掉,當然了,也會在頸纏綿后的賢者時刻覺得真煩人,問這問那的,我對你好不就行了嗎?我答應你和別的人劃清界限還不夠嗎?結不結婚又怎麼樣呢?人真是形式主義的奴隸!
可真當這份在蹉跎歲月的洗禮下、在生離死別的考驗下變得厚重且真摯的時候,游戲場慣了的男人卻小心翼翼著不敢僭越。
“不好意思啊周榮,我們住得太偏了,麻煩你了。”
趙小看著越來越黑的夜,著下越來越顛簸的道路,發自心地覺得歉疚,
剛才應該拒絕他的,他恐怕也沒想到舉手之勞的小事變了這麼大一個麻煩吧?害怕麻煩別人,更害怕麻煩他。
“沒事。”男人啞然失笑,
麻煩,和有關的哪件事不是麻煩呢?這就麻煩了?要是知道他的臉是因為被砸得支離破碎,又會作何想呢?
但男人心酸的沉默看在人眼里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煩了,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
好在快到了,再過兩個十字路口就到了,人甚至能看到自己住的那棟灰撲撲的矮樓,和其他灰撲撲的矮樓在一起,麻麻的窗玻璃也不統一,綠的,茶的,還有藍的,都臟兮兮油膩膩的,住在這里的人大多疲于奔命卻依舊捉襟見肘,誰有那閑逸致玻璃。
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下,人坐在后排看著男人的后背,從的角度看男人也在凝那片潦倒的樓房。
“趙小,別告訴我你嫁了個讓你住在這里的男人。”
他說完猝不及防地轉過頭看著的眼睛,了一下,下意識抱懷里的孩子,
“沒有,我一個人,”過了半秒,又補一句,“帶孩子。”
男人默默地轉過頭去,綠燈亮了,他緩緩發汽車,汽車拐過第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聽到他嘆了口氣,
“你嫁給駱平年這麼多年,到最后就住這里,你就這麼把錢全給你媽了?為你考慮過嗎你就把錢都給?”
“這就是嫁給他的下場,我母親對我的養育之恩也到此為止了,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沒辦法的,不過也好,現在我和孩子吃的用的都是我在銀行工作的積蓄,我坦坦。”
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上一個自私的男人,懷了他的孩子并決定冒生命危險生下來,這些都要負責,
趙小不后悔,也不怨恨,很有明確且堅定的意志,周榮和生孩子是為數不多的“我真正想做的事”。
人這輩子做了真正想做的事,不算白活。
男人有些意外,他發現皮子還利索,邏輯清晰,意志也很堅定。
他過后視鏡看一眼人的臉,沒變,也變了,以前就是個養尊優慣了的金雀,你問想干什麼也不知道,你問的想法也支支吾吾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
還是很溫,可這溫和膽怯的退讓不一樣,這是歷經生活磨難,卻依舊選擇接命運、諒他人的溫。
一個如葦般又堅韌的人,是一個如磐石般冷又脆弱的男人最終想要的懷抱,
可惜啊,真是可惜,
周榮忽然想到一本書,《不能承的生命之輕》,書里有這樣一句話:“人只能活一輩子就等于沒有活”,
年輕時男人們都傾向于追逐閃閃發的人,錯把虛榮心和荷爾蒙當作,事實上這個年紀的男人是沒有的,男人天生比人晚,在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這件事上,男人的進程比人落后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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