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還是蘇祁重重咳了一聲, 斂了面上的波瀾, 開口道:“都坐著吧。”
于是依次落座,陳鸞思量二三, 抬步坐在老太太側, 紀煥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地了一眼,而后坐在了陳鸞二舅父蘇寧的右手側,神看不出喜怒來。
陳鸞明明見著,在他坐下的那一刻,那高達魁梧的二舅父面皮了,原本大刀闊斧放在椅背上的手也默默地收了回去。
蘭老太太終于敢出手握住陳鸞,目格外慈祥和藹, 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將瞧了一遍, 最后著聲道:“長得真像你母親。”
陳鸞笑意又濃幾分, 白皙的小臉上出兩個梨渦,一旁站著伺候的蘇四姑娘有些靦腆地出聲:“姑姑是人, 娘娘也。”
小姑娘是在沅城出生長大的,雖然跟在老夫人邊學了許多東西,但環境擺在那,看不到京都才子佳人的風采, 目所及皆是沅城的小打小鬧小波折,到底眼界不同,所以說出的話都帶著一子未見世面的憨意味。
因為兩人以前從未見過,這頭一回見面,蘭老夫人放下了手里的佛珠串,溫聲同解釋介紹:“這是你二舅父的兒,比娘娘且小一歲,單名一個粥字,蘇家這一輩里頭就與娘娘兩個孩兒,因而一直在我邊養著。”
陳鸞認真地聽,直到老夫人說完,才笑著向蘇粥,聲道:“來前就聽說過有這麼一個表妹,這會算是見著了,是個人胚子,也甜。”
出宮前流月與葡萄就將蘇府上下的人都打聽了個齊全,陳鸞也瞧了那列出來的單子,對蘇家后輩的況略有了解。
蘇粥是蘇寧的嫡,二房正室所出,下頭還有兩個庶弟,然蘇家家規嚴明,嫡庶分明,所以哪怕二夫人只生了蘇粥這麼一個孩兒,地位也毫沒搖。
而蘇粥作為蘇家后輩里唯一的孩兒,儼然就是當年的蘇媛,人人都寵著縱著不說,還自被抱到老太太屋里養著,就連請來教書的先生也比沅城其他千金好上許多。
男人們聊著聊著面凝重起來,一同去了書房,而陳鸞與老太太也換了個地兒坐著。涼亭上風幽幽,小水渠里荷花開敗,剩下幾只蓮蓬懶懶掛在荷葉梗上,細細一瞧,里頭的蓮子都泛著黑,已經吃不得了。
蘇粥一直站在老太太側,陳鸞幾回坐下,都紅著臉擺著手推拒了去,蘭老夫人見狀也是笑,“娘娘不知道,這丫頭臉皮薄又怕生,坐下反而更不自在些。”
陳鸞于是也就不再強求。
到底是人間的談話,蘭老夫人說著說著,想起趙謙那樁事來,眉頭皺了一個結,著聲音道:“沒想到那趙謙是個這樣是非不分的人,我當時聽著你祖父說起這事兒,一陣的心驚跳,生怕你也遭了殃。”
茶盞蓋兒撞的聲響細微一頓,陳鸞臉上的笑也跟著淡了幾分,片刻后嘆著氣道:“陛下去審問時,那趙謙說欠蘇府一條命,這才沒有先對我下手,不然也不好說。”
蘭老夫人聽了這話,嚇得臉都白了,拿著手里那串佛珠手釧連著念了兩聲阿彌陀佛,而后才將那件陳年舊事慢慢道來:“實則也算不上什麼救命之恩,當年左將軍還未犯事獄,先帝爺派你外祖父和左將軍去福州賑災,那地兒不是好地,再加上左將軍才從戰場上下來,明傷暗傷都還未好,自然而然的就病倒了。”
“所為病來如山倒,左將軍高燒數日不退,當地的大夫束手無策,那樣的況,回京都是萬萬不能的了,隨行的員都已然放棄,就你外祖父日日去探看,最后還用上了自己隨帶著的老參給左將軍吊命。”
“左將軍醒來后,常常將此事掛在邊,說欠我們蘇府一條人命,實則你外祖父那樣的人,見了誰都狠不下心來置之不理。”
陳鸞這才知道趙謙里的欠蘇府一條命是什麼意思,手指頭挲著發熱的杯,若有所思。
蘇粥抬眸看了幾眼陳鸞,和自己想象中的皇后不是一個樣子,倒顯得溫和隨意許多,沒有端著架子高高在上,但轉念一想,今日跟著前來的男子那般溫,而后宮也只有表姐一個,不需爭不需斗,自然是不一樣的。
如果……
蘇粥眨了眨眼,不聲地將念頭了回去。
陳鸞不再提這樣沉重的話題,聲音輕得如初春飄開的柳絮,這導致蘭老夫人和說話都不敢說重一個字,生怕驚著了這樣的可人兒。
“我今日才見著外祖父和外祖母,還未同幾位表兄弟說過話,陛下同我說,若是他們愿意,可到學宮學習知識,為明年的科考做準備。”陳鸞手腕微,出一截水靈通的玉鐲子。
老夫人有些無奈地笑罵:“那群兔崽子……我喚人去尋了娘娘見見,希他們莫辜負了陛下與娘娘的一片好心。”
陳鸞點頭頷首,目落在小亭欄桿外的一叢月季上,一簇簇的開得正好,的映照下,花瓣呈現出明,片片晶瑩剔。
母親是最喜歡月季的,因而蘇府荒廢這麼多年,月季花卻是盛開不絕,這份心意,比鎮國公府不知強了多倍。
蘇粥親自去喚的人,蘭老夫人乘機握著陳鸞的手,悄悄地問:“娘娘與陛下婚多時,可預備著要個孩子了?”
陳鸞臉皮薄,被老夫人這麼一說,臉上登時就泛出點點紅霞來,遲疑著搖頭,道:“我年時落了水,子骨弱,現下還得時時熬著藥靜養,陛下也說不急,等兩三年后再要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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