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吻
管家看著衛蓁從馬上走下,飛揚如皺,哪怕只一淺素,發上只挽一支珠釵,也端是彩映人,耀若朝霞。
這般貌氣質出塵的子,一看便知絕非普通民間郎。
奴仆們上前來,攙扶衛蓁府。
衛蓁搖頭解釋:“管家誤會,我非你們將軍的夫人。”
幾位仆從愣住,看向他後年,祁宴并未過多解釋,只將馬鞭扔給管家,便帶著衛蓁進了府邸。
一門檻,衛蓁的目定住,隨即仰起頭來,看著遠方拔地而起的高樓宮闕。
姬琴公主的宅府,雖名義上只是公主府,但實際卻以離宮的形制建造,樓臺高低錯落,複道行于空中,高飛的檐角閃爍著金的芒,王宮的大柱需要數人合抱才能圍住……
雕梁畫棟,碧瓦飛甍,彰顯王室的尊貴與雄厚底氣。
相比于那可見斑駁頹敗痕跡的楚國王宮,晉國只一個公主府,便將其給比了下去大半。
道路之上的侍與仆從見到衛蓁,皆安靜拱手垂禮,後管家落後幾丈遠,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在祁宴的引路下,衛蓁進了一華的闋臺。
那高臺毗鄰水,有數層之高,衛蓁拾級而上,能聽到高臺外若有若無的海之聲。
“這幾日你便住在這裏。”祁宴推開了一扇門,衛蓁進屋子,看見霞從外面灑進來,照亮整間屋子,泛著暖洋洋的。
祁宴道:“若有事便喚屋外侍,們皆聽命于你。”
衛蓁打量著周圍,沉浸在對巧宮闕的贊嘆中,忽想起一事,轉過頭道:“有阿淩他們的消息嗎?”
從他們遇上魏國水匪,已經快過去一夜一天了。
不知阿淩怎麽樣,是否平安無事,那晉國的使臣能否順利險?
他們打聽不到衛蓁與祁宴的消息,想必也在著急吧?
祁宴擡起眼:“昨日我在船上放了一支信號,邊境祁家的士兵必定已經趕過去,我等會差人去軍營問一聲況,你也不用太擔心。”
衛蓁聽他這麽說,稍微放心了一點。
祁宴讓好好休息,便先退了出去。
他離開後,不久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正是方才那管家。
他走進屋,朝衛蓁行禮,臉上滿含愧疚:“剛剛從主口中得知,殿下乃從楚國來的公主,是奴婢眼拙,竟鬧了這麽大一個笑話,公主殿下莫要怪罪。”
衛蓁搖頭淺笑:“無事,侍者莫要放在心上,我怎會怪罪。”
老侍者回以一笑,頰邊高的顴骨現,擡手示意後人進來。
隨後一衆侍魚貫而,有捧著幹淨床單被褥的,有捧著換洗的,還有捧著華貴首飾的。
“公主遠道而來,府上有失遠迎,沒能來得及準備,這些是方才奴仆們上街采而買來的,公主先將就著用一夜,待明日再給公主送些更好的首飾來。”老侍者聲音輕輕的。
衛蓁連忙道:“不用這般客氣,只當我是普通客人便好。”
侍者淺淺一笑,擺了擺袖口,後仆人走上來,手中還捧著一把木琴。
只了一眼,那桐琴便吸引了衛蓁的注意力。
走上前,將素手輕輕放上琴弦。這把琴以梧桐為,以玉為軫,致而貴重,一看便不是凡。
侍者面帶微笑道:“此琴乃姬琴公主舊琴,主知曉殿下要練琴,特地奴婢們將它從庫房中搬來給殿下。”
衛蓁慢慢收回手:“是姬琴公主舊?”
侍者道:“姬琴公主舊琴極多,有整整兩庫房,此琴不過當中一,殿下但用無妨。”
“對了,主還讓我們送來了一些書簡,這些是公主留下琴譜,殿下可以看一看。”
仆從小心翼翼將木琴和書簡放在桌上。東西已經送完,他們也告退離開了。
衛蓁在案幾邊坐下,著面前這把名琴,再擡頭打量著屋子的陳設擺設。
祁家父子是武將,不常回瑕城,而這間屋子擺放著畫卷、茶、棋盤、琴架,著風雅,應當都出自姬琴公主之手。
屋子這麽多年還保持著姬琴公主離去前的樣子,也足以見祁將軍對公主之意。
衛蓁曾聽過姬琴公主的生平。
當年公主與祁將軍私奔,惹得晉王不悅,盛怒之下收回了公主原有的封地,那本是晉國第三大的城池翼城,換一座不起眼的瑕城。晉王最後一次對公主的恩賞,便是給敕造了瑕城的宮殿,此後幾年,斷絕與公主所有往來,徹底不再相見。
待姬琴公主離世時,晉王才派人來吊喪過問一下。
這之後,晉王對祁家的態度越發微妙。有人說是晉王因為公主,對祁家還有惻之心;也有道是其對祁家深惡痛絕,甚至遷怒到祁宴上,否則怎會十數年不自己召親外孫晉國王都?
總之衆說紛紜,卻也猜不晉王究竟是何態度。
衛蓁的思緒回到當下,看向窗外天。
已快日暮。衛蓁起走到門邊,差侍去給祁宴送一句話,問他今日是否來給上琴課。
沒多久,侍回來,向搖了搖頭。
衛蓁便不再糾結,回到桌邊,對照著桌上的琴譜練習起來。
連著兩天,二人都未曾見面,衛蓁不知祁宴去了哪裏,去問仆從,仆從卻不肯分毫,仿佛不願找到人。
衛蓁不得不懷疑,他在有意避著自己。自那晚他們共臥一榻後,他整個人便不太對勁。
到了夜晚,衛蓁早早沐浴完上榻,耳畔萬籟俱寂,更聲滴滴答答,在空曠的大殿中回。
高臺外的海之聲傳來,衛蓁仿佛又回到了在船上的日子。
實在睡不著,披從床榻上走下,準備點一蠟燭。
在桌邊索時,聽到門外窸窣響,問道:“是誰?”
“是我。”一道低沉男聲響起。
衛蓁一怔,片刻後道:“將軍稍等。”
沒找到蠟燭,只能黑朝殿門走去。一打開門,那人上帶著清霜般的氣息便湧了鼻尖。
衛蓁攏了攏上的袍,聲問:“將軍深夜來是有何事?”
他沉默了好一會,言又止,仿佛在猶豫什麽,半晌道:“我能否進去和衛大小姐說?”
衛蓁後退一步,他隨後進來將門關上,看一眼屋問:“怎麽不點燈?”
衛蓁如實道:“將軍突然造訪,我沒來得及找到蠟燭,將軍不若幫我找找?”
衛蓁回到榻邊坐下,雙目平視著前方,祁宴卻并未去點燈,在門邊又立了好一會,才低聲道:“衛蓁,今夜來找你是想與你說,前日早晨的事,是我冒犯了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衛蓁想他在門口猶豫半天原來是要說這個,笑道:“我沒有。”
“所以,為給那日的事道歉,我給你帶了件東西。”
他在側坐下,低沉聲音在響起,帶著低低的磁,令衛蓁耳廓發麻。
黑夜之中,有一抹幽升起,衛蓁下意識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簾,看到了他掌心中托著的一顆圓潤飽滿的夜明珠。
那是一串漂亮的珍珠墜子,由珍珠、寶石與玉做,尾部掛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在黑夜之中散發著瑩潤溫的。
衛蓁有夜盲之癥,普通人到了夜晚,借著月能看清周圍,衛蓁卻不行,每每到夜間,眼睛對線知能力便驟然下降,須有蠟燭或是照明之送到眼前,才能徹底看清。
而眼前這支珠玉墜子,雖不及蠟燭明亮,卻熠熠生輝,湊到衛蓁面前,一下點亮了衛蓁的眼睛。
好像能看清楚周圍一點東西了。
衛蓁因為這一驚奇的變化,心跳不由加快了幾分。
祁宴將珠串遞給。衛蓁手慢慢搭上去,指尖所都是溫涼的。
那串珠石被打磨得極其膩,被人握在手中把玩,毫不覺得刺手。更不用說,其寶石明亮、珠玉閃閃,哪怕只是用來做服上的裝飾,也足夠耀奪目。是上品中的上品。
衛蓁擡頭:“所以這兩日將軍不在府上,便是去做這個?”
年點頭:“晉楚魏三國邊境互市,有不商隊皆會在此停腳,近日來了一巨賈,聽聞其遍攬天下寶,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在酒樓之中找到他,拿了一些寶與他換得此夜明珠。”
他頓了頓,“又廢了一些功夫,才做了這珠串。”
衛蓁將那珠串放在掌心中,另一只手輕輕。
那夜明珠亮雖微弱,卻照亮了整個眼睛,能看清周一方小小的天地。
祁宴道:“此珠從西國傳來,不滅不熄,永發珠,平日可將它當作珠串掛在上,需要時用它照明。”
衛蓁指尖拂過珠面,笑著道:“謝謝你,將軍。我從未收到過這樣的東西。”
祁宴道:“你在家中之時,你家人未曾為你尋過夜明珠?”
衛蓁搖搖頭道:“明珠常有,可那晝夜永明的明珠去何尋呢?祖父也曾為我找過夜晚照面的東西,不過都不及蠟燭實用,索到後來也都放棄了。我也不過是在夜晚時分看不見,在家有侍伺候,其實也算不得多麻煩。”
可那時如何能想到日後,離開家鄉,兜兜轉轉,踏上了這樣一條和親的路?
而他,是除家人外第一個這麽關心的。
直起,將夜明珠掛在側的帳幔上。
那明珠灑下幽寂而溫的,映亮了半邊床榻,也照亮他們面龐與袖。
自七歲之後,再也沒能在黑夜之中看過任何事,直到十七歲的仲夏夜,有人為那昏暗無的世界,灑下一片溫又皎潔的。
無數個晦暗不明的黑夜,都只能借著耳畔的聲音來知周圍的一切,如今穿過濃郁的夜,第一個看到的人,是他。
衛蓁的角輕輕翹起,眼眶卻控制不住地有些。
頭一回這樣認真地打量他。
年鬢若刀裁,目若點漆,如同浸在輝之中。那一雙眼睛顧盼生輝,生得極,好像普天之下最燦亮的星辰都散在當中。
雖月皎潔,亦不及其明麗。
衛蓁借著月,用目描摹他的面容,聲道:“將軍是剛剛從外面回來?”
祁宴道:“不是。”
衛蓁笑道:“你眼睫上還沾著白霜,分明是一夜趕路回來的,怎麽不是?”
祁宴被說中,看向一旁,瞇了瞇眼,倒也并未反駁。
衛蓁道:“你過來些。”
祁宴傾而來,氣息湧向。衛蓁搖搖頭:“太遠了,還要再近些。”
祁宴不解要做什麽,然知曉郎眼睛不好,顧念著,還是靠近了半分。
衛蓁仍舊覺得不夠,“再近些。”
祁宴遲疑了一刻,衛蓁著他雙目道:“將軍,我還是看不清,你知道我眼睛不好的。”
他有些無奈,又一次傾時,衛蓁終于直起腰,擡手覆上他的面頰。
他的子微微僵住。
呼吸近在咫尺。只要再靠近一寸,二人的鼻梁便能相互挨上。
這樣一個距離,實在太過危險。
衛蓁指尖過他的面龐,替他拭去眉眼上的白霜,聲音溫:“你送我的東西,我很喜歡,會日日掛在上。”
的祖父曾經告訴過,任何都不應當在心頭,無論是激還是喜悅,當及時說出,對方知曉。
所以醞釀好緒,開口道:“將軍,除了我的家人和阿姆之外,你是第一個這樣關心我的人。”
“我很激你。你是我遇見過最好的郎君。”
祁宴怔住。
眼眸若寶石,輕的聲音響起:“那將軍對別的郎這麽好過嗎?我是不是這麽多年,將軍第一個如此關心的郎?”
祁宴看著別,不言。
繼續為他拭去眼上清霜,他的眼睫在掌下輕,是一種。
良久,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回過頭來,與湊得更近。二人放在床榻上的手掌,相互,慢慢搭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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