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還是沒有醒,任憑祁讓如何威脅,都毫無知覺,跟死了一樣。
祁讓自然不能因為一些沒得到證實的猜測,就殺了沈長安和徐清盞。
沈長安是鎮守西北的大將,徐清盞是掌管司禮監和東廠的權宦,也是他自己的心腹,殺了誰都等于自斷臂膀。
然而,太醫告訴他,一個人不吃不喝,至多撐到七日便是極限,如果七日之晚余還醒不過來,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祁讓為此發了很大的脾氣,但他自己也清楚,即便他砍了所有太醫的腦袋也無濟于事。
江晚棠又趁機提議讓沈長安來試一試,說不的,總歸要試了才知道。
祁讓心很抗拒這個提議,不管沈長安是不是晚余宮前的心上人,他都不想讓他們見面。
可是,他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晚余這樣死去。
他來孫良言,讓他親自去平西侯府傳召沈長安。
孫良言領命而去,剛走出殿門,就有太監匆匆來報,說都察院的史陳文澤在乾清門外柱了。
孫良言吃了一驚,忙問人死了沒有。
太監說現在還沒死,但腦門撞了一個,流不止。
孫良言哪里還顧得上去傳沈長安,急忙折返回去把這個消息告知祁讓。
自古武死戰,文死諫,都察院這幫史更是抱令守律,寧折不彎,眼里不得一粒沙,不就用自己的命來警示皇帝。
皇帝對此也很反,但治理天下又不了這樣的人,有些時候確實會被他們的不得不做出讓步。
只是大鄴開國以來,還是頭一回有史為了一個人做出死諫的舉。
他們要求皇上要麼放江晚余出宮,要麼殺了江晚余以絕后患。
皇上對晚余姑娘執念如此之深,會向他們妥協嗎?
祁讓聽聞這個消息,氣得臉鐵青:“朕看他們就是閑的,一個人而已,哪里就禍國殃民了?
他們大事小事都以死相,朕過去是懶得理會,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慣得他們越發蹬鼻子上臉了。
他想死,就讓他去死,你出去問問,還有誰要死,今日一并做個了斷,再派兩個侍衛守在那里,哪個沒死,就給他補一刀,讓他死得痛快些!”
孫良言嚇得不輕,還要著頭皮勸他:
“皇上冷靜,事關重大,萬不可意氣用事,您若當真對陳文澤置之不理,這麻煩可就大了,那些員非但不會被嚇退,反倒會前赴后繼地跑來勸諫,您難道要把滿朝文武都殺了嗎?”
祁讓煩躁地了眉心,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擺手示意江晚棠先出去,而后才對孫良言吩咐道:
“讓人把陳文澤送到太醫院救治,務必保住他的命,剩下的人,讓侍衛把他們清理出去,打今兒起,沒有朕的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乾清宮。”
“可就算不靠近乾清宮,您總要上朝啊!”孫良言說,“他們大不了把事拿到早朝上去說,只要您一天不表態,他們就不會消停,長此以往,不是把別的朝政都耽誤了嗎?”
“那怎麼辦?”祁讓怒道,“你說來說去,朕就只有放人這一條路可以走,是嗎?”
“是兩條。”孫良言比出兩手指,“皇上也可以選擇把人殺了。”
祁讓一個眼刀子掃過去,帶著騰騰的殺氣:“你到底是哪頭的?”
孫良言忙跪在地上請罪:“皇上息怒,奴才這也是沒法子了,奴才服侍皇上以來,時刻謹記圣母皇太后的囑托,要做皇上邊長鳴的警鐘。
而今皇上一葉障目,陷迷途,奴才就算掉了腦袋,也要拉皇上一把,否則將來死了到曹地府,都沒臉見太后老人家。”
說到這里重重磕了個頭:“還有三天,就是圣母皇太后的忌日了,皇上忍心讓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還為您擔憂嗎?”
祁讓聽他提到圣母皇太后,眼中戾氣稍減。
孫良言又道:“皇上還記得嗎,圣母皇太后離世那天,天氣比這會子還冷,天上飄著鵝大雪,您冒著大雪到去求人,把后宮都跑遍了,也沒有一個人愿意出援手……”
“行了,別說了!”祁讓厲聲打斷他,“你煩不煩,回回都要把圣母皇太后搬出來,朕可不會回回都吃你這一套。”
孫良言抹著眼淚道:“除了圣母皇太后,奴才還能搬誰呢?
皇上想想咱們那時候的無助,想想您失去圣母皇太后時的心,再看看晚余姑娘,是不是也和您一樣無助,失去母親的心,是不是也和您一樣的悲痛?
您是天子,想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何苦為難一個和您同樣命苦的姑娘,又何苦為了一個姑娘,壞了您在天下臣民心中的聲?
您費盡千辛萬苦,背著一的罵名登上皇位是為了什麼?這萬世的基業和一個姑娘相比,孰輕孰重,您總分得清吧?
您若強行把人留下,就會為禍國的妖妃,將來有什麼不好的事,人們都會把責任強加在頭上,好比那吊死在馬嵬坡的楊貴妃一樣,您的寵,于來說就是催命符呀皇上!”
孫良言苦口婆心,聲淚俱下,頭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
祁讓冷眼看著他,半晌嗤笑一聲:“孫大總管給朕當奴才真是屈才了,朕應該把左都史的位子給你坐,你的口才可比他們好多了。”
“奴才不敢。”孫良言趴在地上,大聲道,“奴才句句肺腑之言,還請皇上三思。”
祁讓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擺手道:“你先出去吧,替朕看著陳文澤那老東西,別讓他死了。”
孫良言心中暗喜,知道皇上這是聽進去了,當下不敢再啰嗦,以免適得其反,忙不迭地應聲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祁讓坐回到床沿,看著床上仍舊昏睡不醒的姑娘,手指從閉的眼皮上過。
“是朕錯了嗎,朕不過想讓你留下來陪著朕,為什麼他們一個個的都來朕?”
“說什麼朕貴為天子,想要什麼樣的姑娘都有,可朕想要的就是你呀!”
“為什麼別的什麼樣的姑娘都可以,唯獨你不可以?”
“為什麼朕執掌這天下,卻連一個人的去留都不能隨心所?”
“罷了,就這樣吧,朕也倦了,朕答應你,只要你醒過來,朕就放你離開。”
“不管你心里的那個人是誰,只要你醒過來,朕都全你們,朕說到做到。”
“晚余。”
他將這個名字在齒之間輾轉念了幾遍。
“醒過來吧,你想要的自由,朕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