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祁讓是出于什麼心態讓晚余去送沈長安,這個決定本都對晚余有著無法抵擋的。
太想和長安單獨相一會兒了,哪怕只是說上幾句話,或者什麼都不說,只是陪他走一段路也是好的。
想了他五年,他們加上今天,總共也只見了三次面,話都沒說上兩句。
如今這一走,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如祁讓所說,戰場兇險,刀劍無眼,還能不能再見都是未知。
可是,祁讓這種人,上說的大方,若真去送了,他會高興嗎?
萬一又生氣,猜疑,懲罰……
尤其是床笫之間的懲罰,想想都覺得疼。
遲疑著,糾結著,紅著眼睛看向沈長安。
沈長安雖然極力忍耐,眼里也有水霧彌漫:“外面風大,江采子虛弱,不必相送,待臣得勝還朝,再來給采請安。”
晚余的淚幾乎要忍不住沖出眼眶。
咬著,瞬息之間下了決斷:“過往種種皇上已然明了,你我之間皆是清白,沈將軍此番出征重任在肩,皇上讓我送你,是寬恕,是期許,也是恩典,那我便去送一送將軍,全當和往事做個了斷吧!”
沈長安深深看了一眼,又轉頭去看祁讓。
祁讓沉著臉,擺手道:“去吧,江采說得很好,沈將軍也不必顧慮太多,朕沒那麼小氣。”
“多謝皇上。”沈長安道謝,對晚余躬道,“采請!”
兩人便在祁讓的注視下,一前一后出了南書房。
門簾挑起又放下,腳步聲漸遠,祁讓咬著后槽牙,拂落了案上的奏折。
胡盡忠聽到靜,著頭皮走進來,見他臉上云布,隨時都要狂風大作,大雨傾盆的樣子,吞了吞口水道:“萬歲爺,您,您是怎麼想的呀,怎麼就讓江采去送沈將軍呢?”
“朕魔怔了,行了吧?”祁讓咬著牙,賭氣似的說道。
胡盡忠一愣,差點繃不住笑出來。
真新鮮!
這樣子的萬歲爺,他還是頭一回見。
他也不敢多說,蹲在地上把奏折一本一本撿起來:“皇上息怒吧,軍機大臣馬上就到,咱們先著正事來,等沈小侯爺離京后,皇上有的是時間和江采相,到時候奴才教皇上幾招,保管讓的心都轉向皇上。”
祁讓狠狠瞪了他一眼,“朕倒要你一個太監來教?”
胡盡忠嚇得一脖子:“奴才錯了,那要不,奴才讓人跟著他們?”
“怎麼跟?”祁讓沒好氣道,“以沈長安的手,有誰能跟著他不被發覺,朕自己答應的事,又派人暗中監視,朕什麼了?”
“那,那怎麼辦?”胡盡忠也沒轍了,苦哈哈地看著他。
“還能怎麼辦?”祁讓冷哼一聲,“天化日的,他們能干什麼,左不過哭一哭……”
說是這樣說,一想到那人會在舊人面前掉眼淚,他心里卻又貓抓似的難。
好在這時,幾位軍機大臣相繼趕來,他便也無暇再去理會。
晚余跟在沈長安后,沿著長長的廊廡往乾清門外走,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出了乾清門,走上往承天殿去的甬道,沈長安才放緩了腳步,等著晚余跟上來。
今日是圣母皇太后的忌日,皇上不上朝,整個前殿都很安靜,連個路過的宮人都沒有。
晚余想,興許就是這個緣故,祁讓才讓來送沈長安,換作平時,員侍往來頻繁,他斷不會讓自己走到前面來的。
即便如此,也不敢跟得太近,在離沈長安兩三步遠的地方,緩緩開口道:“戰場兇險,打勝仗固然重要,也要先保全自,切不可貪功冒進,更不可為私事分神,心無雜念,方能時刻保持清醒。”
“好,我知道了。”沈長安沒回頭,盡量語氣平靜地答應,“我會保重自己的,為了你,我也不會讓自己出事。”
晚余嗯了一聲,嗓子哽得難。
沈長安說:“你不要想不開,就算是為了我,也要好好活著,如果沒有你,我此生都沒有勇氣再回京城。”
晚余終是忍不住掉了淚:“我已經拖累了你五年,以后不要再為我費神了,遇到合適的,就家吧,你父母也老了……”
沈長安猛地停住腳步,轉過來。
晚余收勢不住,險些撞到他懷里。
兩人的角相,晚余連忙向后退開。
從后吹來的風,卻把的長發吹到了沈長安臉上。
冰冷的發拂過臉頰,沈長安手住,讓不能再往后退。
戰場上負傷流都不皺一下眉頭的鐵將軍,此時卻無聲落下淚來。
眼淚弄了那一縷頭發,他的手在那里,全當那縷頭發是的手指在他的臉。
“晚晚,不要說這樣的話,你知道,我永遠都不會上別人。”
“我已經等了五年,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能等。”
“我如今在皇上眼里,還沒到不可替代的地步,今日對他坦白,也是為了穩住他,給自己爭取時間,等我有了足夠的實力能與之抗衡的時候,如果你的心還沒改變,我就……”
“別說了!”晚余哭著制止他,“長安,我只想讓你好好活著,這比什麼都重要。”
“不,更重要的是和你一起好好活著。”沈長安眼中含淚,目卻無比堅定,“晚晚,這是我畢生所愿,我永遠不會放棄。”
“可是……”
“別勸我,晚晚,別勸我娶別的人,別勸我放手。”沈長安急急打斷,“如果就這樣放手,我們這五年的堅持算什麼,那些年的時又算什麼,還有清盞,齊家姐姐,還有你阿娘的犧牲,又算什麼?”
晚余已經痛得說不出話,眼淚如雨點在風中跌落。
沈長安又道:“我不相信齊家姐姐會害我們,如果真的是,也必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所以,我坦白自己,保住清盞,也是為了消除皇上對他的猜疑,讓他有機會查清楚這件事。
我走后,只有你們兩個相依為命了,便是為了他,你也不要消沉,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的,等著我……”
晚余以袖掩面,一聲無法抑制的哭腔從袖子后面傳出來。
“好,我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的,等著你。”
已經等了五年,不介意再等多久。
等的結果,無非是等到,或者等不到,無論如何,總歸有個盼頭,有個活下去的理由。
沈長安將那縷頭發在臉上了兩下,而后松開手,看著那沾著他淚痕的發落。
“那我走了,天冷,你就送到這兒吧!”他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慢慢向后退開。
他不想送他到宮門口,不想讓在五年都沒走出的宮門里面看著他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