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歲的馬車就停在了國槐樹下，與此同時，國子監大門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還停著輛樸實無華的馬車。

白芨見自家小姐掀起車簾，好幾次狀若無意地朝那輛馬車瞥去，不由問道：

“小姐，怎麼了？那輛馬車有何不妥嗎？”

沈嘉歲面平靜，淡聲道：“白芨，你別往那邊瞧，車里許是坐著個大人。”

白芨聞言一驚，趕忙抑制住往那邊瞧的沖，低了聲音道：

“小姐，何以見得？”

方才也打量過那輛馬車，但實在平平無奇，車廂上連個徽識都沒有。

沈嘉歲垂下眸，不再往那邊看去，只是輕聲道：“因為那個趕車的，一看就是高手。”

高手多有驕傲，如今卻甘愿為人驅車，偏馬車又如此低調，可見車上之人是故意要掩藏份了。

沈嘉歲話音剛落，白芨突然就扯了扯的袖子，語含震驚。

“小姐您瞧，是崔家公子，他要上馬車了！”

沈嘉歲聞言抬眸看去，正見崔明玨不知何時從國子監中出來，正疾步走向馬車。

那趕車人立刻將車簾掀開，可見早已久等多時。

這時候，沈嘉歲約瞥見了一片青云紋下擺，頓時對車之人的份有了猜測。

.......

崔明玨趕慢趕，登上馬車的瞬間，便恭聲喚道：“殿下。”

外頭瞧去樸實無華的馬車，里卻大有乾坤。

車上鋪著厚厚的絨毯，細膩，澤鮮艷，迎面撲來一檀香，沁人心脾。

原本線晦暗的車懸著一盞致的琉璃燈，側邊還擺著一張矮案，案上覆著錦緞，其上還有致的糕點。

最吸引人的，還是矮案后坐著的一人。

他生得俊朗，面容稍顯剛毅，眼尾微微上挑，帶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傲氣。

即便是在沒有旁人的馬車中，他依舊坐得脊背直，卻并不人覺得他故作姿態。

隨意搭在膝上的兩只手修長而有力，反而顯得閑適又滿是底氣。

瞧見崔明玨，他角輕揚，眼里的深邃和沉穩霎時就散了，出親近來。

“明玨，我不是說了嗎？私底下喊表哥就是。”

來人正是瑞王趙懷朗。

崔明玨聞言，原本稍顯凝重的神也隨之松懈下來，規規矩矩坐到趙懷朗對面，笑著說道：

“表哥不曾事先遣人來說一聲，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趕出了一汗。”

趙懷朗當即給崔明玨遞出一方白錦帕，這時候反倒正了。

“明玨，表哥確實有正事尋你。”

崔明玨急忙坐直了，就聽趙懷朗沉聲道：“今日在書房，父皇說了件事。”

“解憂長公主思念故國，于年底歸京，隨行者，安寧郡主。”

崔明玨聞言猛地抬起頭來。

若說解憂長公主，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年盛朝與漠國爭斗不休，漠國幾番試圖拉攏置事外的越國，先皇很是煩憂，也想盡快將越國拉己方陣營。

此時，朝中有人提出和親之計。

彼時宮中三位公主都未議親，大公主、二公主出高貴，生母得寵，皆想方設法百般推諉。

誰也沒有料到，這時候，最不寵的三公主主站了出來，表示愿意和親越國，為兩國好獻上綿薄之力。

先皇聞言大喜，特賜封號“解憂”，以厚的陪嫁將三公主送去越國。

所有人到驚喜的是，解憂公主極得越國可汗的喜，越國因此拒了漠國的拉攏，選擇與盛朝修好。

后來又聽聞，解憂公主與可汗甚篤，第二年便生下一子，隨后又誕育一子一。

盛朝人念解憂公主的大義，當今圣上登基后，更是封其為解憂長公主，將其封為安寧郡主。

兩年前，和越國可汗病重不治的消息一同傳回京城的，是解憂長公主之子繼任可汗之位的喜訊。

崔明玨不敢想象，一介和親公主是如何一步步籌謀，不僅奪得了帝王之心，最后甚至將擁有一半別國統的兒子推上了王位。

這其中的艱辛、爭斗、腥風雨，足見解憂長公主的手腕和能力。

思緒至此，崔明玨便低了聲音問道：“表哥是想......”

不必盡言，趙懷朗已經點了點頭。

如今，解憂長公主無疑就是越國掌舵人之一，若能得的支持，自然.......

崔明玨也不再多說，只是問道：“我能如何幫到表哥？”

趙懷朗聽到這話，角揚起一抹笑意，將方才稍顯凝肅的氣氛沖淡了些。

“長公主這次回來，帶上了安寧郡主，郡主年方十六，長公主的意思是，讓在京城尋個夫婿，就此留在盛朝。”

“塞外風沙大，到底還是京城的風水養人，且越國有兄死弟繼的傳統，長公主若不是得了大權，只怕也不能免俗。”

“所以，長公主還是決定將安寧郡主送回京城來，當然，這也是......父皇的意思。”

后頭半句飽含深意，就不便細說了。

即便當今圣上和解憂長公主是兄妹，如今到底隔了兩個國，有些手段和考量是不能的。

崔明玨聽到這里，霍然抬頭，他那般聰慧的子，自然聽懂了言外之意。

表哥這是要他......娶安寧郡主，以此與解憂長公主親上加親。

可是這一刻，崔明玨心里頭卻不期然閃過了另一張明的面龐。

趙懷朗瞧見崔明玨微垂著眉眼，沒有立刻答應，心中了然，溫聲道：

“明玨，你已有心悅之人了？”

崔明玨眼里陡然閃過一抹慌，正要開口否認，趙懷朗已經擺了擺手。

“不必否認，是沈家小姐吧？”

“你二人初見于國子監外，出現的時候，你耳都紅了，被人家劈頭蓋臉訓了一頓，也不氣惱也不記恨。”

“后來在榮親王府，你便格外關注，不僅主去幫解圍，察覺中了穢藥后，你又了惻之心，甚至要不顧一切下水救。”

“往后，外祖父與表哥再給你擇夫人，你便不冷不淡，這不是對沈家小姐上了心，還是什麼？”

崔明玨被趙懷朗當面破了小心藏的心思，面上頓時閃過一抹難堪和愧。

沈嘉歲在他眼中，確實不一般。

見策馬而來的第一眼，他腦子里便浮現出了一句話：“霽日風，草木欣欣。”

如此明耀眼，他下意識就覺得，和在一一定很熱鬧，很有意思，很安心。

祖父和表哥給他挑了許多大家閨秀，出品貌皆無可挑剔，自然都是極好的。

但是，他最想要的，還是一個可以和他在秋日里搬個人榻窩在窗下，談天說地、嘻笑打鬧、宜醉宜睡的人。

他想，沈嘉歲或許就會。

興之所至，還能跑到院中，隨心所舞槍弄劍，而他只需在一旁喝彩好.......

“表哥，大業為重，明玨都聽你的。”

雖然心中百轉千繞，但崔明玨說出口的話，永遠還是為了趙懷朗，為了瑞王殿下。

這是他還蹣跚學步的時候，祖父、爹爹、母親就教他的至理。

一切以表哥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