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錚跪著,上半匍匐在地,淚水從他指間溢出。
他怎能如此愚蠢。
愚蠢到輕易被人挑撥離間,放任爹被人害死還對爹心懷怨恨,蠢到被算計戲耍還不知,洋洋得意地給人做走狗!
重生至今,他始終對爹心懷怨懟,甚至還千方百計地想重新攀上襄王爺這條船。
而一開始他就不顧一切地選擇了惜枝,可惜枝如今也背叛了他,現下正和瑞王爺在一。
錯了,全都錯了......
他陸云錚走的每一步都是錯的,以至于今日自食惡果,眾叛親離!
四下寂靜,唯陸云錚的呼吸急促又重,帶了意,被他抑在掌間手心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西斜,從檐角落,一點一點地挪到了地面上,照到了陸云錚的手邊。
他恍恍惚惚抬起頭來,一臉狼狽。
呆怔良久,他抖著手將信揣了懷中,撐地起,茫然四顧,而后才踉蹌著走碑林,失魂落魄地消失在了林間。
......
片刻后,一只腳踏亭中,站定在了猶帶痕的地磚旁。
“阿潯,這般看來,陸將軍的死果然是有的。”
來人微偏著頭,今日穿窄袖騎裝,面上素凈,未配釵環,正是沈嘉歲。
已知今日顧惜枝與陸云錚都要到大昭寺來,沈嘉歲也早早做了準備。
只是還未出門前,便收到了周姨娘的信。
周姨娘如今對沈嘉歲自是推心置腹,尤其涉及陸云錚,更是從未有所瞞。
沈嘉歲一聽陸夫人今日之異樣,便知陸云錚當初果然將重生之給了陸夫人。
陸夫人雖不信陸云錚,但事關陸將軍的命,臨到頭來,想來陸夫人是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鬧了起來。
此事一出,倒讓沈嘉歲又想起了陸將軍戰死一事。
看得出來,陸云崢和陸將軍的關系比上輩子還要僵。
這其中雖離不開陸云錚悔婚一事,但讓沈嘉歲不解的是,陸云錚明知陸將軍會死,但似乎并不如何擔憂,甚至可以說是無于衷。
上一世陸將軍戰死的消息傳回京城時,沈家尚未遭陷害。
當時爹爹聞訊悲痛絕,連連搖頭,里喃喃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思及此,沈嘉歲便留了個心眼,將陸云錚的行蹤告知周姨娘,由周姨娘全權置,自己則暗中跟隨。
如今看來,周姨娘與陸云晟的格局遠不是陸夫人與陸云錚能比的。
今日陸云晟此行,不是為了挑撥離間,也沒有落井下石,竟是有意修補陸云錚與陸將軍之間的關系。
到底是濃于水,周姨娘與陸云晟這是真心實意為了陸將軍,為了陸家。
說到此,倒不得不佩服陸云晟。
方才他出言相譏,險些被陸云錚掐死,都快憋不住要出手相救了,陸云晟自己倒沉得住氣。
難怪國子監生這麼多,阿潯偏偏選中了陸云晟幫他做事。
這其中雖有和周姨娘往來的緣故,想必阿潯更多的,是看中了陸云晟這個人。
這般想著,沈嘉歲便朝后看了一眼。
江潯才來大昭寺不久。
他不僅要上朝,大理寺也有許多事要忙活。
這會兒對上沈嘉歲的視線,江潯神認真地點了頭,應道:
“比起陸將軍,陸云錚自然更容易把控,想來上輩子,陸將軍這是遭人陷害,不得不‘騰位置’給陸云錚了。”
“若陸云錚良心未泯——”
說到此,江潯瞥見了地上的淚痕,“他若良心未泯,重生后卻對陸將軍如此絕,想來是被人離間了。”
“方才那封信既然能喚回他的良知和理智,那我便斗膽一猜。”
“想來幕后人又故技重施,模仿了陸將軍的字跡給陸云錚留了一封信,疼了陸云錚的心窩子,他父子生隙,不可挽回。”
沈嘉歲聞言連連點頭,可目隨著江潯落在地上的淚痕上時,卻陡然冷了神。
“方才陸云晟罵他那幾句,實在是一針見,句句屬實!”
“他的這些眼淚里,可有半點是對我沈家滿門的歉疚與悔愧?想必是一丁點兒也沒有。”
“他那種人,自私自利到了骨子里,今日之所以落淚,只不過是因為,陸將軍和顧惜枝都是他在意的,是他放在心里頭的人罷了。”
話至此,沈嘉歲緩緩抬頭看向江潯,沉聲道:“阿潯,我不管陸云錚是否改過自新。”
“他若不曾重生而來,我或許可以把這當做是全新的一輩子,把如今的陸云錚和上輩子的陸云錚分開。”
“可他既也重活了一回,那麼無論如何,他都該為上輩子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沈嘉歲說著,雙拳攥,一向靈又漫著笑意的眼睛此刻盈滿了戾氣。
如今之所以一步步引著陸云錚發現真相,一則他們的計劃需要循序漸進。
二則,就是要讓陸云錚自己發現,前世的他究竟是怎樣又壞又蠢又黑心肝的一個人!
沒有什麼,比一步步發現自己兩輩子都騙局之中,來得更殺人誅心。
這一輩子,不會再便宜陸云錚,讓他在稀里糊涂中死去!
沈嘉歲心緒起伏,呼吸急促,誰知這時一雙溫熱的手強勢地掰開了攥的拳頭,探進了的掌心里。
沈嘉歲一仰頭,便見江潯微微俯,探近了,眸中也帶了鄭重。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歲歲,陸云錚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下一步,便他見見故人吧,前世今生......是時候串起來了。”
沈嘉歲聞言眸一亮,江潯已笑著點了頭,“安心,我都安排好了,歲歲只等看戲就是。”
“來,莫要被他擾了興致,我陪歲歲走走。”
江潯說著,了沈嘉歲的手,牽著走出亭子,越過古老滄桑的碑林,拐進了羊腸小徑里。
前的影子隨著他們的走時而重合,時而又稍稍錯開。
風里帶來了江潯溫的聲音:“歲歲,我們的婚期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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