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江潯趕到大理寺的時候,果然出了變故。
大理寺丞謝輝已然知曉早朝之事,但見到江潯來了,他還是快步迎上前去,低聲道:
“大人,那申冤的老婦鬧起來了,是說不告了,要歸家去。”
“您說這人命關天,讞獄重地,豈是說告就告,說不告就不告的?”
江潯聞言面上卻無意外之,沉聲問道:“人呢?沒吧?”
謝輝急忙搖了頭,“大人您幾番耳提面命,兄弟們都記著呢,哪會對一老嫗。”
“只那老婦慣會滾地撒潑,屬下將先行關起來了。”
江潯點了頭,“好,我去瞧瞧。”
遠遠的,就聽到了呼喊聲,哭天搶地的,“哎喲,哪里說理去喲,這不告了,還不讓人走了!”
“乖孫孫,快,多吃些,這里的餅兒好吃。”
“哎喲!青天大老爺喲!”
吱呀——
房門忽然從外頭被打開,驚得屋里頭兩個人齊齊瞪大了眼睛看過來。
江潯抬眸看去,只見老婦正手忙腳地往懷中猛揣著餅,而旁的小孫孫手里抓著一張大餅,腮幫子已經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哎喲!”
老婦低呼一聲,下意識就要打落孫子手里的餅,江潯立刻搖了頭。
“莫慌,噎到不是小事。”
老婦聞言訕訕收回了手,賠笑道:“青天大老爺,我們不告了,放我們回去吧。”
江潯步屋中,拉過凳子坐在了老婦對面,“誰給你們傳的消息?”
老婦聽到這話不由一怔,江潯又繼續說道:“既然進京是申冤來的,要走自然得結案,若你去意已決,便將前因后果告訴我。”
老婦聞言,朝江潯后探了探頭,面上有不安。
江潯已沉聲道:“不必擔心,我一人來的。”
老婦見狀當即撲通一下,就對著江潯跪下了,一旁的小孫子見狀,也急忙彎下了膝蓋。
江潯沒有。
老婦便疾言道:“大人,沒有冤,我家沒有冤。”
“那你家老漢呢?”江潯偏頭。
老婦連連擺手,“他早就該死,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嗐!大人,是這樣的。”
原來龔老漢早就得了不治之癥,被折磨了一年多,為此還跳過河呢,想一了百了。
被救回來后,到底舍不得哭哭啼啼的一家子,又挨著,整日里苦不堪言。
而龔家確實也有一幅畫,村中惡霸覬覦良久,將龔家得都過不下去了。
后來龔家兒子報了,原以為不過徒勞,有一日卻有人尋了來。
那人和龔老頭父子究竟商議了什麼,其實龔老太也聽不懂。
只記得那人走后,老頭難得地笑了,拉著的手說:
“老婆子,咱這勞碌了一輩子,苦了一輩子,哪懂什麼義不義的。”
“只我這副子骨實在不中用了,如今能守住畫兒,又能給木哥兒搏個好日子,嘿,死得值了。”
“到時候我兩眼一閉,在天上還保佑著你,你莫要跟來,隨木哥兒過好日子去。”
說到此,老婦面上沒有任何悲郁之,笑道:“他走了好,不然每日里喊疼,夜里就沒閉眼過呢,大人,我瞧著都恨不得替他了。”
“老婦我大字不識,原還擔心一家子命賤,這是被當的給耍了。”
“結果惡霸關起來了,畫也守住了,銀子也到手了,老婦往京中來,一路都有人護著,終于是安了心。”
“今兒一早,有人來說事了,讓我還鬧,還是尋江大人,就能歸家去呢。”
“大人,你們這兒的餅可真好吃,我帶點兒路上吃,不礙事吧?”
老婦說著,捂了捂口的餅,笑得局促又討好。
方才要老婦說真話,江潯這才拿出一的威,這會兒當即就起,將老婦扶了起來。
老婦猶有些惴惴不安,猶豫片刻,訕訕道:“大人,老婦沒做什麼壞事吧?沒害著什麼人吧?”
“可不敢毀了良心,不然死后下地獄,就見不著一輩子心善的老頭子了。”
江潯搖了頭,心中已然猜到來龍去脈,這會兒溫聲道:
“你且帶著孫兒安心再待個兩日,餅管夠,到時我遣人送你們回鄉,可好?”
老婦聞言立刻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好好好,青天大老爺定不騙人!”
從屋中出來后,江潯面上有悵然。
龔家一案只是個幌子,為的是引出清平城“相護”一事,再借由甲歷關聯到老師上。
如此曲折迂回,可見老師手底下可用之人實在有限,二十年來或許只“深耕”了清平城這一。
而龔家......
好在不是草菅人命。
江潯切切實實松了口氣,但是瞧老婦人方才那恩戴德的模樣,他反而道不出心中滋味。
民生多艱,命如草芥,實在任重道遠,非一人之力......
“公子。”
這時候,南風從外頭快步而來,低聲道:
“夫人被長公主請進宮中了。”
江潯眉頭驟然蹙起,抬步朝外走去,見著候在正堂的謝輝,他當即低聲囑咐道:
“護好他們祖孫二人。”
謝輝見江潯說得鄭重,立刻點了頭。
江潯對謝輝自是放心的,于是大踏步出了大理寺,聲音里出急切:
“南風,去接夫人。”
————
沈嘉歲從宮中出來后,徑直往馬車走去。
正掀起馬車的簾子,抬眸的瞬間,一雙手已經朝了過來。
“歲歲。”
“阿潯?”
在心弦極度繃之際突然瞧見江潯,沈嘉歲先是一怔,下一瞬眼眶便約有些發紅了。
可以獨自應對,但對江潯,還是生出了一難以言喻的依賴。
江潯已經拉住了沈嘉歲的手,將扶進了車里。
車簾落下的那一刻,未及言語,二人便擁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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