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徹底靜了下來。
江黎愣了好一會,沒想到是這個回答,回過神,心底不知什麼緒,只能著平淡的嗓音道一句“節哀”。
江明軒搖了搖頭,手指一下一下輕捻著:“他就是年紀大了,到時候了,沒什麼罪,我看得開。”
江明軒從車里撈過一個牛皮紙袋信封,里面是一份文件和厚厚一沓洗好的照片。
他翻開來,一張張出又墊在下面。
“這些都是你上了高中以后,我讓人去拍的照片,老爺子拉不下臉面,著不肯說想你,彌留之際的時候又總是一張張翻著看,邊看邊說你長得有多像我哥。”
“老爺子這樣的人到死了都是的,他問你后不后悔,結果到了后悔的人是他自己。”
江黎一愣,目順著車窗看向不遠在咖啡廳排著隊的白領。
所以那時經常看到,是因為在拍的照片。
“江家這一輩除了你以外,再沒有別人了。走之前,他把江家的產都分了,連帶著留給你父親的百分之五十他沒,還多勻了百分之十五給你。”
江明軒把那份文件拿出來遞到江黎面前。
“委托做資產證明的律師已經找好了,只要你在囑上面簽個字,江家大部份的產業就都留給你了。”
江黎看著江明軒手中的囑繼承文件沒接。
抬頭看著江明軒,男人神溫和,年近五十的年紀眼底生出皺紋,眉眼中帶著滄桑,其中夾雜著一頹然。
“謝謝江先生好意了,但我不能收。”
江黎的話他似乎早就猜到。
“你子一直是這樣,好像從別人那里得到了什麼就虧欠了什麼。阿黎,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拎得清的事?”
江明軒靠在椅背上,有些疲累。
“我很多年不回京北了,我知道你不會收江家留給你的東西,但我就抱著僥幸的心思想著萬一呢。”
他抵著額頭藏住眼里的緒:“你爺爺臨走前,整夜整夜的做夢夢見我哥,夢見他那麼好脾氣的人一次次和你爺爺發脾氣,氣他沒有照顧好他最寶貝的兒。他醒了不認人,只知道喊我哥的名字,說他知道錯了,是他固執了……”
江明軒明顯紅了眼,他撇過頭遮掩這種緒。
“阿黎,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哭,他那麼剛強固執的一個人,我第一次聽到他承認他錯了。”
江黎的呼吸有些沉,口的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對那一位只見過一面的固執老頭沒有什麼印象,在記憶里,甚至記不清長什麼樣子。
但江明軒提起,提起老爺子,提起父親,又不免有些難過。
人真奇怪,緣也真奇怪。
江明軒抹了一把眼睛,將眼淚含下去:“說得多了,知道你不聽。我就是憋了太久沒人說說話了,見見你,和你聊聊天就怎麼都好了。東西我留著,不管你怎麼想,只要你有一天想要,就算是再多我都愿意給你。”
“阿黎,我是你叔叔,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向你爸爸對你一樣。”
江明軒一輩子沒結婚,江明恩死了,江家所有的事都落在了他肩上。
他被迫從那個吊兒郎當的刺頭青變扛起家族的頂梁柱。
江老爺子去了,整個江家就剩下他自己了。
江黎不認他,和他說說話也是好的。
他知足了。
江黎看懂了江明軒的緒。
下車前,回頭看了一眼江明軒,謝過他的好意。
說:“我懂你,你跟我一樣,只是想爸爸了而已。”
江明軒愣了好一會,突然笑紅了眼。
“對,都一樣。”
他了西裝口袋,突然拿出一張褶皺發舊的紅鈔票。
“叔叔來見你沒有空手的道理,江家的東西你不要。這個,能收下嗎?”
江黎看著他指尖夾著的那張紅鈔票,明明隔著近二十年的緒,突然穿過歲月,流轉到了現在。
那時很開心才對。
江黎接過那張紙幣:“謝謝。”
-
京北就快了夏,最后一枝玉蘭樹就快要凋落干凈,白的花瓣隨著風飄零,就像是下了一場春雪。
江黎的手蜷在外套里著那張紅鈔票,羅靳延的電話打過來時,吞吐了好幾次氣息才接通。
“羅靳延。”江黎的語氣有些不對勁。
電話那頭的男人停頓一秒:“你在哪?”
江黎仰起頭看著花枝,花瓣零落的一瞬間,飄飄然蓋住的眼。
“我在一棵樹下,”江黎說,“玉蘭樹。”
說這句話時幾乎要哭了。
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
是哭自己吃了多苦,熬了半輩子熬出了頭,突然有人說;還是哭因為那一點緣牽絆在糊里糊涂和倔強中被消磨。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了?
人真奇怪,真奇怪。
羅靳延蹙著眉,捕捉到的哽咽。
“不開心?”
江黎回答的十分坦誠:“是啊,不開心。”
“為什麼?”
踩著腳下那一株玉蘭花,它被早雨打進泥土里,臟了,破了。
“羅靳延,我討厭這種一直見不到你的覺。”
藏了兩個月的思念在這一刻傾瀉,藏不住了,也不想藏了。
羅靳延聽出此刻是真的難過,他溫聲問,語氣放的了些。
“有多討厭?”
就這一句,江黎就忍不住紅了眼。
眼淚模糊了視線,只看得到玉蘭花的白。
沒出息,怎麼就這一句,就鼻也酸心也酸。
“很討厭很討厭。”
江黎說:“但這對我來說好像很難,羅靳延,我只舍得討厭你這一分鐘。”
就一分鐘的時間,留給對他的埋怨。
羅靳延輕笑一聲。
小孩子一個。
他說:“好,我給你這一分鐘,就只有這一分鐘。”
羅靳延默默數著。
江黎眼底的淚蓄起,還是太倔強,不想哭。
他騙,明明說好了會盡快,卻生生等了兩個月。
他分明知道不喜歡等。
他怎麼舍得等。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聲音:“一分鐘到了。”
江黎錯愕,眼淚還沒來得及落下。
“這麼快?”
“不快,我一直在等這一分鐘度過。”
江黎含著淚,聽著聲音穿過聽筒,走進風聲。
羅靳延說:“回頭,我在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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