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漪張了張,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穆蘭看出的猶疑,“我說這些話,不是在怪你和容玠。歸究底,還是我太想勝過你了,哪怕有一件事也可以。”
聽到這兒,蘇妙漪長嘆了口氣,既疲憊又懇切地看向穆蘭,“這樣稚無謂的攀比游戲,就到此為止吧。往後我們誰都不和誰比了,行不行?”
穆蘭笑了笑,卻沒應聲。
蘇妙漪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一陣睡意突然鋪天蓋地地將淹沒,幾乎快要坐不住。了眼,向自己的酒盅,嘀咕道,“這烏梅飲裏也沒有酒啊……我怎麽好像……有點醉了……”
話音未落,整個人就已經昏昏沉沉地往下一倒,伏在幾案上睡了過去。
穆蘭坐在對面,眼睜睜地看著蘇妙漪倒下,面上卻沒出毫意外的神,仿佛一切都在的預料中。
穆蘭手過去,將蘇妙漪胳膊倒的酒盅拿了起來,用帕子拭幹淨,重新在桌上放好。
白日裏趁著好,其實出了門,在蘇宅裏走走停停曬太。沒想到剛好撞見了上門索妻的傅舟。
傅舟那番無恥之尤的話也被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明日太升起之前,趁早把我的夫人送回傅府!否則,便到我去衙門狀告你拐帶眷,持械傷人了……」
穆蘭下定決心地起,走到蘇妙漪邊,將被藥倒的攙扶到了床榻上,替蓋上了被褥。
“這藥足夠你睡到明日午時了。”
穆蘭手解開了床邊的帳簾。
帳簾掩合前的那一刻,垂眼,盯著蘇妙漪的睡,鄭重道,“就算這世上當真沒有你解決不了的事,可蘇妙漪,我也想贏一次。”
寒冬臘月,長夜漫漫。
卯時的臨安城仍是一片漆黑,薄霧蒙蒙。
伴隨著一陣梆鼓聲,臨安府衙的大門被推開,裏頭的三班六房、胥吏衙役也都紛紛聚集在公堂外應卯。
其實幾個月之前,他們晚個一時半刻也沒什麽關系。可新上任三把火,再加上這位新來的知府大人又是出了名的嚴于律己、嚴于待人。按規矩,他在辰時來衙門即可,可他偏偏每日卯時跟著所有人一起來衙門點卯畫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衙門上上下下都不敢懈怠。
果然,他們剛點完卯,衙門外就傳來落轎的靜。
衆人轉去,借著天際出的一丁點亮,就見一頂轎停在衙門外。
李徵從轎中闊步而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烏紗帽和服,剛要走進衙門,眼前卻忽然閃過一道人影。
“大人當心!”
兩個隨行的護衛當即側擋在了李徵面前,握手裏的樸刀,作出鞘之勢。
李徵抿,視線越過兩個護衛的肩頭,落向不遠那跪在轎前的素子上。
那子伏叩首,看不清面容,唯獨能看見腦後挽著婦人的發髻。
李徵心中有了一個猜想,可又有些不敢確認。他眸微閃,冷聲問道,“轎前跪著的是何人?所為何事?”
子驀地直起,雙手將一卷狀紙捧過頭頂,擡起臉對上了李徵的目,“知府大人在上,民婦穆蘭,要狀告自己的夫婿,臨安府衙的九品主簿傅舟!”
話音既落,恰好朝霞漫過雲彩,猝然照亮了的面孔。
穆蘭臉上的傷痕淡去,本就妍麗英氣的容貌被鍍上了一層絢爛耀眼的霞,愈發粲然明豔,不可方。
李徵破天荒晃了一下神,隨即擡手,拍了拍前兩個護衛的肩。
二人會意退開,李徵走到穆蘭面前,手接過了遞呈的狀紙,默不作聲地展開。
穆蘭垂下手,擲地有聲地說道,“民婦一告傅舟嗜酒,撻妻洩憤!二告傅舟狠戾不仁、知法犯法,無故毆打奴婢至死!三告其位素餐、財枉法……”
“這狀書……”
李徵忽然打斷了,皺眉問道,“誰替你寫的?”
穆蘭怔住,原本破釜沉舟的勁頭突然洩了一,神也變得有些局促,“是我自己寫的……”
聞言,李徵垂眼看過來,表一如既往的冷峻嚴刻,看不出什麽。
穆蘭愈發忐忑,“民婦是第一次寫狀書,可有哪裏不妥?”
“沒有。”
不僅沒有不妥,甚至還是一份極好的狀書,幾乎讓他以為是出自什麽老練的訟師之手。
衙門,早有好事者將穆蘭攔轎告夫的消息傳到了傅舟耳裏。傅舟飛快地沖到衙門口,一眼看見穆蘭跪在李徵的轎前,當即變了臉,“穆蘭你瘋了?!”
穆蘭一驚,轉頭就見傅舟氣急敗壞地沖了過來。幾乎是一瞬間,就又被拽回了那些心創的至暗時刻,整個人止不住地發抖起來。
可下一刻,眼前倏然一暗。
傅舟猙獰而扭曲的怒容,還有他揚起的拳頭都被一襲紫服遮擋得嚴嚴實實。
“來人。”
李徵的聲音冰冷而平靜。
兩個隨行的護衛頓時沖了上去,將傅舟牢牢扣住。
李徵不聲地收起狀書,回頭看向臉慘白的穆蘭。
“穆娘子,你既能寫出這樣的狀書,想必應該清楚我朝刑律。妻告夫罪,雖得實,徒兩年。如此,還要告嗎?”
穆蘭攥了攥手,眼眸裏霞明玉映,從牙裏出堅定不移的一個字——
“告!”
***
日上三竿時,蘇妙漪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可一睜眼,映眼簾的竟是一張須發皆白、全然陌生的面孔。
瞬間清醒,驀地坐起朝後退去,“什麽人?”
那老人手裏提著一細長的銀針,笑呵呵地從床榻邊退開,“大公子,蘇娘子醒了。”
蘇妙漪愣住。
下一瞬,蘇積玉等人就一窩蜂地圍了過來,而容玠竟也跟在他們後。
“妙漪啊,你沒事吧?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一定要同大夫說啊……”
蘇妙漪有些發懵,轉頭掃視了一圈這,發現自己在穆蘭的屋子裏,這才回過神來,“我,怎麽睡到現在?昨晚我和穆蘭在窗邊對飲,喝得明明是烏梅湯,不是酒……”
“娘子的烏梅飲裏被人下了迷藥。若非老夫紮了你的xue位,怕是要昏睡到午時呢。”
“迷藥?”
蘇妙漪一怔。
容玠蹙眉轉向大夫,確認道,“這迷藥于有無害?”
“大公子放心,這迷藥只會致人昏睡……”
“穆蘭!”
蘇妙漪忽然驚了一聲,後知後覺地在屋子裏搜尋起了穆蘭的蹤影,“人呢?!”
江淼皺眉,“我早上來找你的時候,就不見了,這屋子裏就你一個人。你昏迷不醒,我們擔心你是不是中了毒,著急忙慌地就去請大夫,暫時還沒顧上找……”
蘇妙漪臉一變,驀地掀開被褥,匆促地翻下床,“是給我下的藥!”
衆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姑姑,穆蘭姐姐給你下藥做什麽?”
蘇安安問道。
“一定是昨日傅舟來的時候,什麽都看見了,也聽見了!傅舟威脅我,如果不把送回傅府,就要反過來把我告上公堂!”
蘇妙漪咬牙切齒地說了這麽一通,擡腳就要往外沖。
容玠卻是側步一邁,手將攔了下來,“你先冷靜。”
“別攔著我!現在人說不定已經在傅府了……”
蘇妙漪掙紮起來,容玠扣著的力道猝然收,聲音也揚起,“蘇妙漪,穆蘭沒有回傅府!”
蘇妙漪作一僵,擡頭看向容玠,“那……”
容玠抿,沉聲道,“在臨安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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