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他的只有砰地一聲關上的大門。

巷寂靜了片刻，遮雲還杵在原地撓頭，不遠的馬車裏便傳來容玠沒什麽溫度的嗓音，“隨我是件壞事？”

遮雲驀地睜大了眼，連忙跑回去，“公子……”

“回府！”

***

這一晚與容玠不歡而散後，蘇妙漪又在修業坊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窩了兩日。中途只有穆蘭來過一次，可也只能勸蘇妙漪，對裘府如今水深火熱的境遇也是束手無策。

“聽說裘家所有的鋪子都歇業了，裘恕和你娘那日親自去衙門報了，料理了一些後續事宜，就沒再出過裘府。裘府的護院這幾日戒備森嚴，雖能防住一些縱火行兇的，但像在院牆外潑糞水的，砸菜葉的，用寫字的，卻是防不勝防了……”

頓了頓，穆蘭又補充道，“不過裘恕和你娘現階段是安全的，不會有什麽命之憂。”

蘇妙漪抱著懷裏的錢匣，拉著裏頭的銅板，“小道消息，江湖上又在懸賞閆如芥的項上人頭了。”

穆蘭倒吸了一口氣。

“你不是說王炎給你想了辦法麽？辦法呢？”

江淼問道。

“……”

蘇妙漪悶不吭聲。還沒想好，要如何對裘恕開口。

穆蘭在一旁看得有些著急，拍開了蘇妙漪手裏的銅板，“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數錢？”

聽著銅幣落下去的悅耳聲響，蘇妙漪嘆了口氣，擡眼看向穆蘭，“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在婁縣的時候，隔著一條街有家車馬行？”

穆蘭一愣，“記得，怎麽了？”

“那家車馬行是價最高的，但卻是婁縣生意最好的。因為離他不遠的地方有條路，路上有個坑，遲遲沒有修好。不外地來的車馬總是會栽在那兒，每當這個時候，這條街上唯一的車馬行就了救世主，甚至還會有人多付他們雙倍的報酬……”

江淼不解，“聽著不是正常的？只能說這車馬行選的地方好，多半是看過風水。”

“呵。”

穆蘭冷笑一聲，“才不是。那地上的坑就是車馬行自己挖的，還定期給府送銀錢，讓他們修路修慢些，這樣才能招攬更多生意！黑心肝的東西！”

“這不就跟山匪一樣了？想從他那過，還得買路錢。”

江淼大開眼界。

蘇妙漪扯扯角，“打家劫舍還舉著幫你、救你的旗號呢。若是我，寧願舍棄馬車，也絕不向他們妥協……”

江淼似有所悟，言又止，“可是，路總要繼續走下去的，總不能人就卡在這兒，止步不前了吧？”

穆蘭聽不明白江淼和蘇妙漪在說什麽，口吻尋常地，“那怎麽可能？人還會被一輛壞掉的車死麽，婁縣又不止這一條路，又不止這一家車馬行，不過是費些時間費些力，樹挪死人挪活，要麽擡著車去別修，要麽直接換個車！還有一招更狠的，若我的車一直壞在路上，把路都攔了，自然會有人來幫我……熬著就是了。”

一番話說完，屋子裏靜得可怕。

穆蘭看看蘇妙漪，又看看江淼，汗豎起，“你們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只是覺得你說得對。”

穆蘭眼前一亮，“所以，你想到辦法了？”

蘇妙漪深吸一口氣，在們期盼的眼神裏直搖頭。

三人正說著話，一仆役忽然領著祝襄忽然從外頭匆匆進來。

祝襄沒有要的事絕不會上門……

蘇妙漪心裏一咯噔，起迎了上去，“祝叔，出什麽事了？”

“東家，近日汴京城不太平，人心惶惶。府召集諸位行首在騎鶴館議事。”

祝襄神鄭重地回答。

蘇妙漪一愣，“什麽時候？”

晌午後，蘇妙漪和祝襄趕到騎鶴館時，議事廳已經聚集了各個行當的行首。騎鶴館的十一位分列兩排，坐在長桌邊，其他各行的行首卻只能在議事廳站著，圍了一圈。

一見來了，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衆人頓時噤聲，過來的眼神有的帶著憐憫，有的在幸災樂禍，還有的帶著敵意……

蘇妙漪往人群中掃了一眼，突然注意到一張悉而可憎的面孔。

“沈老板怎麽在這兒？”

蘇妙漪挑挑眉，出笑容，“今日這場合，來的都是行首，沈老板站在這兒，那又將我置于何地啊？”

沈謙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兒，毫沒出尷尬的神。

“是我他來的。”

坐在第一位的酒行蔡行首朗聲道，“我是怕蘇行首今日來不了，所以才了沈老板過來。蘇行首莫要介意。”

蘇妙漪笑了，“那如今我都到了，是不是該把沈老板請出去了？”

“既然來都來了，就一起聽聽吧。”

蔡行首笑著向左右看了看，“左右咱們這議事廳夠寬敞，多一個人也站得下。”

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個老狐貍……

蘇妙漪角還上揚著，眼裏卻沒了笑意。

“東家，先坐下吧。”

祝襄在後低聲提醒了一句。

蘇妙漪這才走到蔡行首的對面坐下，一擡眼，發現蔡行首正挲著手指上的一個冰料飄紅仙鶴扳指，那是騎鶴館總掌事的信，幾日前還在裘家，在裘恕的手上。

“這是裘……哦，不對，是閆如芥出來的。如今由我代管。”

見蘇妙漪看著扳指，蔡行首解釋了一句。

蘇妙漪頷首，收回視線。

議事廳的門被再次打開，一個修長如玉的影走了進來，“諸位久等了。”

站著的行首們還未反應過來，蔡行首卻是一驚，起行禮，“端王殿下！”

衆人連忙跟著行禮，蘇妙漪亦然。

所有人都在心中暗自思量，自從齊之遠被革職、端王接任汴京府尹後，與騎鶴館打道的就了府衙裏的通判。這還是第一次，端王直接在騎鶴館裏面，可見今日之事，朝廷格外重視。

“都免禮吧。”

端王一揮袖，徑直越過衆人，坐在了蘇妙漪和蔡行首之間的上座。

端王不聲地看了一眼蘇妙漪，“近日汴京城裏的各大商行都不太平，所以本王才請諸位來商議，看看是不是能盡快解決這象，穩定局勢。”

衆人面面相覷，議事廳一片死寂。

“怎麽，本王在此，諸位不敢暢所言？”

不論是站著的坐著的，都暗自看向坐在端王下首的蔡行首和蘇妙漪。一個手握總掌事的信，代管騎鶴館，而另一個則是新起之秀，前段時日因著“免行錢”的事，更是威大增，若沒有閆如芥這回事，恐怕才是下一任總掌事……

“殿下，小人以為群龍無首，當務之急，還是得定一位說得上話的人，統攬大局。”

衆人循聲去，只見說話的竟是沈謙。

端王也朝沈謙看去，“你的意思是……”

沈謙站了出來，朝端王行禮道，“裘家無德，需得重選一位總掌事。”

議事廳一靜。

端王神微，目掃向蔡行首和他手上的總掌事扳指，繞了一圈才落在蘇妙漪上，卻見低眉斂目地端坐著，畔噙著一冷笑。

“此事本王也考慮過了。”

端王收回視線，頷首道，“騎鶴館的確還是得有一個主心骨。蔡行首……”

他轉向蔡行首。

聽得端王的喚聲，蔡行首臉上裝得波瀾不驚，可眼角眉梢的喜意卻是再難下，他直接站了起來，向端王施禮道，“蔡某定不負殿下所托……”

話音未落，端王便啓道，“那就好，還請你將這仙鶴扳指由蘇行首吧。”

此話一出，滿場皆驚。

就連蘇妙漪也有些意外地擡眼，看向端王。

蔡行首臉僵住，還有些將信將疑，“殿下說給誰……”

“怎麽，本王說得不夠清楚麽？”

端王也斂去了面上的笑意，神鄭重了些，“來之前，本王已經請示了父皇，父皇金口玉言——騎鶴館的下一任總掌事，是蘇妙漪。”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都聚集在了蘇妙漪上。

“這怎麽可能？！”

沈謙變了臉，失聲嚷了起來。

端王的眼神陡然銳利，“你是在質疑本王，還是在質疑父皇？”

沈謙撲通一聲跪下，雖冷汗漣漣，卻還著頭皮道，“草民不敢！只是，只是閆如芥一事風波未定，蘇妙漪是閆如芥的繼，此刻已經自難保，如何能做騎鶴館的掌事人，這怕是不能服衆……”

“是麽？”

端王掃視了一圈，“你們不服？”

議事廳雀無聲。

沈謙咬著牙，垂死掙紮，“草民說的是百姓……”

“裘恕。”

端王忽然揚聲打斷了他，起對衆人道，“也就是閆如芥，已將所有家財贈予皇室，包括他名下的所有産業。從今往後，裘家的所有田地就是皇家田莊，所有鋪子也直接由廷的府管理……”

蘇妙漪腦子裏轟然一響，驀地站起了。

不可置信地著端王，看著他的瓣開開合合，卻覺得那聲音逐漸模糊。

“鑒于汴京城裏的商行大多都與裘家有生意往來，所以未來的日子，府和騎鶴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竭盡心力完這次接，而父皇、本王還有閆如芥，一致認為，這件事給蘇行首是最合適的……”

剩下的話，蘇妙漪一個字都聽不清了。

直到蔡行首黑著臉，將那仙鶴扳指從自己手上生生摘了下來，給祝襄，祝襄又遞了過來，才恍然回神，“……”

“蘇行首，你還在等什麽？”

端王強調了一遍，“這可是父皇的意思。”

蘇妙漪攥了攥手，雙手接過那扳指，緩緩戴在了自己的食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