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姒抱著這種心思，一路上謹言慎行，隔三差五猶猶豫豫，和平時利落灑差了個十萬八千里。

但微妙的是，和上輩子沖之余難得扭的神，倒是幾分相似。

宣玨沒吭聲，也不知在想什麼。

快到蘇州時，兩人在道附近涼茶棚里歇腳，他才問了句：“你師兄師姐靠譜嗎？”

正巧小二上了茶，他用手背試了試溫，見熱度剛好，一邊倒了兩杯，神自然地推了一杯給謝重姒，一邊道：“怎麼還未見他們。”

謝重姒想了想，誠實地道：“不靠譜。但真有能出來加餐的機會，他們一個倆個肯定會踴躍的。而且，在揚州城和東莊之間，落水那段路，我沒能留下記號，很可能會跟丟，得找會兒。”

宣玨點了點頭，端起茶水抿了口：“如此。那之后在蘇州，你有什麼打算——齊家人多數為，不似楚家經商為主，做事也更謹慎小心，不會輕易留下把柄的。明哲保了幾十年，明面暗里，都很干凈。”

要不然以宣家作風，也不會和齊家好。

謝重姒了然。

他們落水得救后，討論過那晚刺客與大火。在揚州城敢這麼肆無忌憚，不怕善后的，唯有只手遮天的楚家。后續查封變嚴，和與城兵的閑言談之中，更是得以證實。

楚家起勢沒假借三教九流，腳的不怕穿鞋的，是乖張潑辣。相較之下，蘇州齊家則含蓄收斂得多。

或是“初心永存”的祖訓在，又或者是名字里掛的這個國號太沉重，他們生怕一時不察“齊”字就砸下來，謹小慎微慣了。的確沒什麼值得拿調查的。

但也存在例外。

謝重姒將茶杯一放，不聲地道：“三哥前陣子，調了幾個齊家人京，補空缺閑職。很是看重。你說，齊家是否也有意好，甚至起了別的心思呢？”

宣玨微微一怔。

在謝治的襯托下，三皇子謝溫，可謂是進退得度、禮賢下士，朝野呼聲不小。

勢力在朝的氏族，自然心思活絡——從龍之功，能換來厚回報。

齊家上一世的確有這個心思。只是蔽很好，就算是三皇子調的幾個人手，也不是自己出面，而是調到他極蔽的勢力手下，等待時日伺機上爬，于兩方都有益。

可爾玉是怎麼知道的？謝治告訴的？

這位太子殿下……這輩子開竅變早了麼？

宣玨沒問，只出恰到好的驚訝，剛想說什麼，就聽到旁邊也有歇腳客人在唏噓：

“這是又洗劫一個村子了？”

“是啊，這群南華山脈一代的土匪，什麼時候才能剿干凈哦。”

宣玨和謝重姒同時蹙眉。很有默契地沒再開口，聽對面桌上的兩個農耕歸來的老人家閑談。

“傷人多嗎這次？”

“老樣子，給錢不殺，沒錢就砍幾刀，能不能活下來，聽天由命咯。”

“府也是，年年剿匪，土匪窩年年還在。”

“話也不能這樣說，每年不也都剿了些匪盜麼？我看吶，就是那群賊人好吃懶做，也怨不得兵頭上……不過，唉，總是提心吊膽也不是個事。等今年收完，我和老太婆去兒子家住，搬離這邊。”

謝重姒嗤笑了聲。年年剿匪，年年還在——

那是因為府本就沒正兒八經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呀！

否則，這些地方拿什麼借口，讓朝廷出銀撥兵呢？

戚文瀾那棒槌，還真玩命打殺進匪窩過，結果大勝的第二天，江南的幾個員就著鼻子請他回家。

扯了一堆之乎者也奉承話，主旨為“小將軍掛了彩他們惶恐不住”，實則是怕他殺心上來，真的把江南匪賊一窩端干凈了。

聽到謝重姒這聲嗤笑，宣玨抬頭看來，問：“笑什麼？”

謝重姒聳了聳肩，罵道：“一群尸位素餐的東西。”見宣玨失笑，來了興趣，托著下問他：“離玉你怎麼看？文瀾和你說過他之前被‘請’回京城的事兒吧？”

宣玨頷首：“嗯，他提過。剿匪一事麼，朝廷有求必應不如坐視不管。”

兩人喝完茶，休息片刻，付完二十枚銅錢，繼續上路。

謝重姒騎在馬上問他：“嗯？怎說？”

“江南山多地雜，若是世，匪寇群占山為王，不足為怪。但太平盛世，仍有匪寨連綿，只能說明當地府不當政。他們無非是指朝堂每年那筆賑災銀，不撥便是了。可能會一兩年。”宣玨風輕云淡地說，“完就好了。畢竟，富裕的匪寨里頭，能剿收的錢財，不比京中八品員差。夠補充某些人的金庫了。”

這種想法有人提過，父兄相繼打過這個念頭，都因太過冒險而放棄。

替父兄問了句：“……那的一兩年要怎麼辦呢？”

問完又覺得是傻問題——策令調，本就伴隨。只要最終結果不差，就是行之有效的。

若是與同儕或是長輩論政，宣玨無非答些“別找補”“另政掰正”的中庸做法，無功無過。

可對謝重姒，他猶豫片刻，說出真實的想法：“沒辦法。殿下，有的路，你知道是正確的，可能會因前面九十九步的震而放棄。不過，只要最后穩定下來的架構系勝于之前，它就是對的。至于這諸般的是非功過，三言兩語難說清楚。但——問心無愧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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