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溫潤如山澗清泉，讓人品出清泠舒適，謝重姒喃喃接了句：“我知。師兄是曉得了真實份，才對另眼相待嗎？”

“不夠，將士不知凡幾，立下赫赫戰功者也不計其數。”宣玨抬眼遠眺都南山的忠靈廟宇，“大齊也有數以千計的忠魂亡靈。金大夫不至因此就網開一面。我猜是衛旭毒癮因。”

謝重姒：“誒？應是痼疾痛楚，才服藥緩和的吧？又或者是行兵打仗撐不住？”

“是，又不是。”宣玨沉默片刻，還是說道。

謝重姒微愣，知道狐貍勾引人還不算了，還開始故作玄虛，便語重心長地說道：“莫說山海經語，我才疏學淺，聽不明白。”

宣玨被逗得笑了聲，沒帶走長安巷，而是一拐，向他素來對弈的墨韻樓走去，說道：“金大夫沒和我，但有次提到過，衛旭左上鐵玉骨安上的時段。是安順一戰。那次可慘烈了。據說，衛旭只有八千兵馬，要守五萬敵襲，哦對，那位周朗，也是這次死于手，對吧？”

謝重姒怔了怔：“對的。”

宣玨看反應，就知道多也查證了些，于是刪繁就簡，直白了當：“十年前的戰役，百姓口耳相傳，也都演變吹噓地不樣子，只能信一半吧，譬如時段、地點和其中哪些人。不過從西梁歌頌的戲文評書里看，衛旭迎敵時，春末跌落馬下，十日后有如神助，重新披掛上陣，力挑敵將十二人——殿下，你知道這意味什麼嗎？”

“……鐵玉骨的康復階段，有多久？”謝重姒心了一拍。

宣玨：“則一年，多則三載。傷筋骨損皮，剛換上時，站不起來的。除非……”

他沒再說，留了個意味深長的尾音。

謝重姒一時半會，沒說出話來。

除非痛皆無。

這種麻醉程度，五石散不夠，產自南疆的阿芙蓉才行。

而這玩意，吸食一次便能上癮。

謝重姒不可置信地問道：“所以的因病退位，是染了毒癮嗎？？？我還以為是早年就沾這玩意解傷痛，沒想到是……”

沒想到是戰火紛中的無路可走。

謝重姒：“這對也太不公平了吧？？？”

“你又怎知，不是心甘愿的呢？”宣玨角微勾，溫和地笑道，“殿下來過墨韻樓沒有？”

墨韻樓就在不遠，極清靜極雅淡，走到邊上，仿佛周遭都安和了許多。

正值傍晚日落，夜緩慢浮現，樓中燈火逐次點亮，淡藍的暈。

八角九層的閣樓上，有客人琴。

“沒。”謝重姒道。

宣玨便走在前面，側道：“進來看看否？”

他上灑了層樓上輝，清清冷冷的月白，朝的那面，卻是火紅殘的。

墨發被青玉冠一不茍地束起，白如雪，落了太元五年皇城傍晚里的與影。

謝重姒像是被蠱住，隨他走進，走到樓里，才回過神來——

素來恣意，就連在天金闕里，也沒然敢教遵規守矩。

這里頭太過寧靜規整，沒人敢嚷聲多言，棋盤玉子擺放、屏風瓷排列，一板一眼。

渾發都豎了起來，只覺得不適。

好在這不適只一瞬。

宣玨領來到一獨間，臨著朱雀大道，從窗口遠眺，甚至能看到遠方天金闕。

若是有人從朱雀大道游街而過，這會是最好的視角。

窗外的風景，顯然比棋譜棋局，更吸引謝重姒，走到窗前，極目去，八層的樓高可俯瞰都，整個皇城都匍匐在腳下。

琴音繚繞，低沉如訴。

“樓上有琴？”謝重姒問道。

“九樓是主人家的琴室。”宣玨回，“尋常人等，不得。”

一時忘了神，等殘落了山，才道：“你經常來此麼？”

“以前偶爾，這一兩年，幾個月都難得來次。”宣玨坐在棋桌前，抬指上木盤，“上次來，還是年前，都有灰了。”

太元三年時，來得最頻繁。

總是心不在焉，等皇歸來的步攆——可惜未曾等到。

之后，也習慣地在這個棋室，布局解局，偶爾遠眺，會想在天金闕中，正在做什麼。

謝重姒轉過，這才看到對面屏風上，還有面豎起的磁石棋盤，上頭也是殘局。

黑白分明，廝殺不休，還未分出勝負，已見慘烈。

看了看，皺起眉來：“這局有解嗎？白棋……”

“無。白棋必死。”宣玨視線淡淡地從上劃過，垂眸，用方巾拭干凈面前的盤面后，飛速布了盤一模一樣的局，“除非黑中，然后反刺，能勉強保住腹心的一畝三分地。”

他笑著落子，落下這枚和上一世公主府里一模一樣的子。

那時他大病初愈，冬下，疾步朝他走來，擔憂而焦急，為他梳發盤冠，又不滿意地打散。

宣玨道：“我和寒山寺的老主持下過兩遍這局棋，總歸是沒有找到更好的解法。”

謝重姒靜靜地看著他，然后走到他面前，道：“下次有空，再去找他手談唄。說不準能另辟蹊徑呢。那老禿驢……咳，住持雖然四六不著，但棋藝還是尚可。”

宣玨輕輕抬眼：“殿下也和他對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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