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該睡啦，不早了，明兒初一，還要祭祀祈福，得早起呢。”

蘭靈正在哄謝重姒洗漱睡，見宣玨一言不發地走進，慌忙起。

又見他眼中寒意未散，還以為是對自己，連忙告罪：“參見陛下。娘娘醉了，不想睡，奴婢正在勸。”

謝重姒真的醉了。

那果酒后勁太足，沒喝過，貪了幾杯，初時不顯，現在腦袋昏昏沉沉，看東西都是重影。

重影里，的離玉，正在看，眸溫繾綣。

謝重姒齒微張，喃喃出聲。

隔著十幾步，宣玨見人平安無事，朝著侍候在外殿的宮人道：“查一下側室溫泉，一塊塊敲磚聽音，查看有無異樣，下方是否有道。明日等爾玉出宮，再探下正殿。蘭靈，伺候梳洗。”

他也向側室走去，剛一抬腳，就聽到后，謝重姒微不可查地喚了他一聲：“離玉，過來……”

宣玨腳步頓住，側首看去，果見托著下，是對自己招手。

在萬千燭火的影下，眸中溫濃艷，像是春日梢頭的繁華。

也像是刀尖上的糖。

宣玨角抿，猶豫再三，還是轉走了過去，輕輕問道：“還不睡？不困？”

“不想睡。”謝重姒難得好聲好氣地和他對話，“今兒我生辰，沒人祝我生辰安康——戚文瀾那廝都沒吭這聲，太過分了。”

宣玨坐在旁邊，無聲地著，隔了很久，才道：“生辰快樂。”

那千百盞孔明燈，是為你放的。

愿你——

“福順安康，無疾無病。”

蘭靈窺見氣氛不對，識趣地退到外室，最后抬眼時，余一瞥，果見陛下抱住了娘娘，心道：又得一夜折騰，明兒祭祀還起得來麼？

宣玨不知道蘭靈在想什麼。

他心里毫無旖旎，冒著被扎得千瘡百孔的風險靠近，聽難得敞開心扉說幾句話。

完全無法預料的話——

“手給我。”謝重姒突然道。

宣玨微愣。

不等他反應，就牽起他的手，端在眼前，欣賞把玩般，按過他修長冷白的五指，挲圓潤微紅的指尖，像是得到了心的玩，說道：“離玉，我好喜歡你的手，像玉雕的一樣。我可以在指甲蓋上，畫……唔，一朵花嗎？不喜歡的話，竹葉也行。”

這是以前經常會做的事兒。

宣玨沒出聲，提心吊膽，生怕下一句話就翻覆決絕的言語。

他眸也昏暗不明，打翻了的墨氤氳在淺淡琉璃上般，澤濃濁。

像是沒見他回應，謝重姒：“嗯？”

又慢慢抬頭，疑地看他，半晌，說道：“你不是離玉，你是誰？”

宣玨呼吸猛然停滯，半晌后才道：“……我是他。”

謝重姒：“不，你不是。”

宣玨無奈至極：“我是，重重，我是你喊的人……”

忽然，他怔了怔，心慌意地換了種語氣：“……別哭啊。”

謝重姒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角有淚水劃過，再次重復：“你不是。”

“你不是你不是——不是！”

哭得像個孩子：“你把我的離玉藏到哪里去了，你還給我，你還給我啊！”

宣玨結滾，艱地說道：“重重，我還不了，抱歉，我還不了……”

哭泣片刻，忽然抬頭，喃喃地道：“我知道了，是我弄丟他了啊。”

“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該把他困在我邊的，我不該沒看住皇兄的，我不該騙他的……那晚、軍機那晚，我就該坦誠告之，是皇兄下的手……”

的每個字都像一把刀。

剔筋削，痛至骨髓。

宣玨嗅著上濃郁的酒香，環抱住，用微的掌心，過披散下來的長發，一遍遍重復：“與你無關。你沒有錯，重重，你沒有錯……”

“你沒錯……”

“……你何錯之有？”

“我不該……打掉那個孩子的，我一直夢到它在哭……”謝重姒渾都在抖，“好冷啊，真的好冷，還痛。春鶯啼曉的打胎藥，太烈太疼了……”

宣玨只能肝膽俱裂地抱，沙啞著嗓子，低聲哄道：“別說了，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這種安多有效，謝重姒逐漸平靜下來，只是呼吸仍舊紊，不知想到了什麼，目悠遠深長，又像是朦朧里的點滴剪影，乖巧地下枕在宣玨肩上，垂眸喃喃：“宣玨，我好想死。”

宣玨無可奈何地絕閉眼，然后一字一頓地道：“你聽好了。你若死了，我絕不獨活。”

他抓住謝重姒的手，那只手白皙纖長，曾經存在的薄繭，因為日復一日的養尊優，逐漸褪去，掌心潔。

他緩慢而不容置疑地，與十指相扣，聲音有幾分發：“我，余生傾盡，紅塵百丈，都只剩下你了。”

夢魘深沉，拽著人墮泥沼。

宣玨呼吸急促而紊，手指甚至不控制地痙攣幾下。

仲夏夜的風沿著窗柩吹進，將床角的平安符吹得左搖右晃，劈啪作響。

忽而夢境里散了，像是石子破水面。

夢境里的謝重姒變得影不清，陡然消散。

懷里猝不及防空，宣玨錯愕，眼中逐漸冷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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