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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瀅這麽一磕,府門外愈加作一團。
趁衆人驚壞,袁逐玉又搡了徐貞雙一把:“賤人,看你幹的好事!”
按徐貞雙方才的氣勢,該是再要還手撕打才是,可趔趄半步,直朝前去。
清眉俊眼的郎君邁步而來,與錯肩的那一剎,仿佛能聞見他袖籠裏飄出的熏香。
“大表兄!”發現來人,袁逐玉也高喚出聲。
謝枝山在石獅前立定,俯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司瀅:“回府,喚人去請大夫罷。”
鐘管家忙不疊應了,而徐貞雙翕著往前跌撞兩步,一聲凄惶的喚,到底湮在濟濟人聲之中。
……
傷了個人,卻也終于消停了下來。
大夫來得很快,號脈下方,包紮患,再親自去盯藥。總之盡心盡力,要對得起謝府厚的診金。
司瀅昏了一陣子,在迷迷滂滂中醒來。推開眼皮,撞進兩道眈眈的視線裏頭。
幾乎出于本能,立馬又閉上了眼。
疏懶的聲音降在頭頂:“怎麽,舍不得醒?”
開口便是這樣不鹹不淡的叩問,司瀅只得做迷糊狀,慢吞吞醒過來:“……謝表兄?”
垂眉低目,俯察之人鬢發沉沉,睇著:“就你這格,還去拉架?”
司瀅有些難為。
拉架這事重在參與,不然袖手旁觀麽?袁逐玉兇悍得像能吃人,府門口有一個算一個都去了,做壁上觀像什麽話?
作為一個傷患,醒來聽不到噓寒問暖是很令人尷尬的,司瀅怏怏道:“表兄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醒這麽快,也就磕瘀點額角,哪個擔心了?
謝枝山覺得不能助長的歪風邪氣,掛下臉來:“往後不要摻和府裏的事,鬧反了天去,自然有人出面擺置。”
這是在說不自量力了,司瀅訕訕不已,咬著一時沒敢吭聲。
為了疏通這份窘境,片晌,聲音矮下去:“是我給表兄添麻煩了……”
慚聲愧氣,像等候發落的心虛賊子。
謝枝山木無表,看打下眼睫,在瞼蓋出一排霎霎覆影。
這柿子般跼蹐的可憐樣,那些個潑氣被收得不見蹤影,看來是已經哄好自己,打算在他府裏低調做人了。
原地擎立了會兒,直到外頭傳來袁逐玉的尖嗓,謝枝山沒再說什麽,優雅地旋了個,出去了。
擺帶起的風掃在司瀅臉上,糾纏著墨的味兒,松枝的草木香,淆著微苦的藥。
施的人走了,上頓時一松。司瀅撐著床板坐起來,環視自己的周遭。
不算小的房室,還有一扇碧紗櫥,寶瓶型的門,雕著巧的卡子花。房裏擺飾齊全,雖然比不上謝枝山那間,卻已是住過最舒服的地方。
隔著開敞的門,半半能聽到外間的對話。
袁逐玉大抵已經忘了自己裝病的事,地喊了聲表兄:“我讓人汲了兩擔水,全澆那白眼狼上去了,讓還死賴著不走!”
謝枝山八風不,徑直朝門口走。
“表兄?”袁逐玉急跟過去:“表兄要去見徐貞雙麽?那人是個利的,表兄可不能聽那些搬唆話!”
“我見做什麽?讓教坊司來領人,再不然,報京司衙門就是了。”謝枝山腳下不停,很快邁到檻外,又被袁逐玉促促地追上。
聽他說不見徐貞雙,袁逐玉角飛快地翹了一下。
扭著角,依依地朝室看了看:“這回總歸我也有錯,是我沒看顧好司姐姐,才讓被那賤、被人傷了。不如讓司姐姐搬去雁南苑,好讓我照顧,彌補我的過錯?”
“要照顧,你搬來也是一樣。”謝枝山就事論事,又隨口扔下一句:“最近沒什麽事,你最好不要出府。”
對袁逐玉來說,這裏頭的關切大于告誡。滿腔甜的悸,撚著發梢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去看司瀅。
到了房裏,一幅切切的笑模樣:“姐姐怎麽起來了,頭不暈麽?”
“好很多了,五姑娘不用擔心。”司瀅靠在迎枕,對笑笑。
袁逐玉眉上眼下,見舅母連面都沒,大概也曉得這個幹表姐是哪樣地位了。
本還耿耿地猜測和表兄的關系,但就今天來看,好似也并不特別。
略忖了忖,袁逐玉在房裏呆一會子,最終連歉也沒道,只敷衍幾句做做樣子,便佯佯而去。
後幾天,再沒來看過司瀅。
織兒是在轉天被接到謝府的,隔兩天沒見,搬著司瀅在下照來照去:“還好還好,沒傷著面腮,應該也不會留疤。”
司瀅也朝鏡子裏看了看自己的傷,但原本是擔心織兒會被換掉的,還好……
放下鏡子,把這兩天的際遇,以及牢裏一些事揀著說了。
雖然來前聽鐘管家提過幾句,但聽完司瀅說的,織兒還是愕了好久。
然而愕歸愕,也沒有活見鬼似的吃驚。小丫頭咄咄著念會兒秧,再吐了吐舌頭:“我剛剛看來看去,這府裏真是大得嚇人,瞧著的規矩也不。原先我還想著,姑娘有朝一日能當這謝府主母,可眼下再想想,這麽些人也不好管教……”
灑掃的在外頭,房裏沒有第三個人,喃喃好一會兒,織兒晃了晃頭簾:“我想過的,既然姑娘還是完璧,又得來這麽個好份,想尋個如意郎君肯定不會難,咱們還是很有奔頭!”
一個得來的丫鬟,有時候比同姓的姊妹還要心,而且倆人都不是死腦筋,心也夠活泛,好些事說想通就想通了。
司瀅牽住的手:“咱們能在一呆著就是有緣,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織兒嘻嘻笑開,脆生生地應了聲好。
一雙主仆有了共同的覺悟,這寄人籬下的生活,也有了清晰的盼頭。
然而現實日子,總有一些想象之外的境況。
司瀅住的是蕉月苑,單獨的一個苑落,有亭有池,恬淡幽雅。但福不是白的,高門府邸,從灑掃到食,宅都是要打點的地方,尤其是這樣的寄居客。
司瀅手頭拮據,沒有錢。
雖然謝府理家甚嚴,沒哪個當面輕視或甩臉子,但會不會在後頭嚼舌,卻是很難說的了。
為避免麻煩,司瀅和織兒盡量不使喚人,連吃食都要得很。
在這偌大的府邸,倆人活出了相依為命的覺。
頭那幾天還能蒙著腦袋過,直到司瀅發現織兒在給煎藥的塞錢,還說是這個表姑娘賞的。
回房一問,才知道是這丫頭自己攢的月例。
這事令司瀅容不已,蒙著被子想了整個晚上,決定腆著臉去找一找那位便宜表兄。
其實理由也說得通,畢竟他只給了周全,承諾的富貴……也就是看得見的錢,還一分都沒給過。
轉天日暮,司瀅領著織兒提著食盒,往謝枝山所住的陶生居去。
聽說他最近忙得很,回了翰林院當值,宵旰食,偶爾還有宴集席飲要參加。這會兒難得下值待在府裏,機會不容錯過。
司瀅無長,能代表誠意的,就是食盒裏這一盅兩件。
而織兒呢,想著馬上能見到男中的翹楚,一路挨著司瀅,臨近陶生居時,更是張到走路都快順拐了。
正值春夏接的時節,越冬的蟲鑽了出來,個不休。
跟司瀅的苑落不同,陶生居曠遠明朗,外頭就是橋廊浮波,步移景異。
司瀅努力認路,等到月門外時,猶豫是不是先讓織兒進去問一問,忽有人冒冒失失奔出來,跟們兩個撞一團。
食盒摔到地上,裏頭的東西全部灑了出來,撞人的忙不疊去拾,裏連聲說對不起。
幾個人加一堆碎瓷造出的靜是不容忽視的,院裏很快有小廝出來察看,把蹲踞著的幾個人都拉起來,說不妨事,一會兒有人會置。
說是這麽說,但闖禍那位還是不停低頭道著歉。
司瀅已從傻眼狀態中離出來,幹說了聲:“沒關系。”
聽到聲音,那人擡頭看,不過接視兩息,一張俊臉登時紅到脖子。
他支吾著解釋:“實在對不住姑娘,我,我沒留神。”
司瀅扯著角笑了笑,看向地上的板糕冬瓜餃和梨羹,正哭無淚,聽到小廝喊了一聲:“郎君。”
黃昏沉落,雲影雖無,但還能看清人的廓形。
司瀅跟著聲音過去,便見收著蔑簾的廊下,謝枝山抱著袖子,端莊地站在那裏。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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