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你自己吧。”裴邵鼻尖逸出一聲冷嗤,轉走了。
陸楹在后面搖了搖頭,“。”
里間,花窗大開,江面的風吹了進來。
程慕寧迎風而坐,醉意清醒了兩分,沈文芥趴在桌上一不,仿佛真的醉死了過去。
若他沒有將袍從腚下悄出來的話。
程慕寧道:“別裝了。”
桌上的人埋首臂彎,眼皮。
程慕寧喝了酒,強撐著醉意失了耐心,說:“沈文芥。”
沈文芥輕輕一嘆,只得直起腰來,他清咳兩聲,還想科打諢,就聽程慕寧道:“你昨日一進京就去看了太傅,太傅子可好?”
沈文芥微頓,他張了張,神瞬間正經起來,“老師子尚佳,只是擔心朝中……他掛心圣上,也掛心公主。”
程慕寧靠在椅背上,聲音很輕地說:“是我們不好,太傅年歲已大,本該是安晚年的時候,還要他為朝事煩憂。”
沈文芥這會兒也忘了別扭,說:“公主既然關心太傅,為何回京至今不去拜訪,公主是不是……心中對太傅還有怨氣。”
程慕寧聞言,只是抬眸笑了一下。
沈文芥這樣說,那是因為當年程慕寧與程崢針鋒相對時,太傅并未站在程慕寧這邊,甚至于他曾上奏勸諫程崢,罷免公主參政議政的權力,他想盡辦法,要折斷程慕寧的羽翼,斬斷在朝中經營的勢利。
要變回一個平凡的,不與權勢沾邊的公主。
“我當初的確不理解,我以為太傅選擇圣上,所以拋棄了我。”程慕寧緩聲道:“但當我被圣上時,短短幾日,便什麼都想明白了。太傅他老人家目長遠,早就看到了這樣的結果,他不想我們姐弟反目仇,不想我為此到傷害,所以只能想方設法,將我從那風譎云詭的漩渦里拽出來,只有這樣,我才能安然無恙。可惜,我領悟得太晚。”
沈文芥心下沉悶,說:“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去探他?”
“因為我仍舊不打算聽他的。”程慕寧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抱臂說:“我怕太傅罵我。”
第32章
程慕寧語氣平常,但這話里的信息量絕不止表面這麼簡單,沈文芥與到底是至好友,很快領悟到其中的深意。其實與其說領悟,不如說程慕寧剛回京時,沈文芥便知道,這京中絕不會太平。
他了解程慕寧,當年大刀闊斧費心費力,一門心思扶持新帝坐穩皇位,但這一切卻也不僅僅是為了新帝,更是為了先帝心心念念的瀛都六州。
那年的敗仗不僅是先帝的心病,更是在公主心頭的一塊巨石。可惜先帝在最后兩年權柄逐漸下移,要錢沒錢要兵沒兵,遲遲沒能再次發兵將瀛都從烏蒙手里拿回來,而公主為圣上做的一切,也是想要圣上為一個強大的國君,讓瀛都能重新為大周的領土。
為此不惜一切,甚至還有點之過急。
而當圣上將永昭公主送去烏蒙和親時,公主傷心難過不僅是因為失去了妹,更是對圣上大失所。
那種失近乎于絕,沈文芥知道公主再也不會寄希于圣上。
離開京城,就是徹徹底底地,放棄了圣上。
沈文芥從前從未在圣上與公主之間選過黨派,因為那時公主不曾真正與圣上對立過,但此次回京,一切便和從前不同了,早晚有一天,公主和圣上要分出個勝負。沒有去探太傅,不是怕太傅責罵,而且怕太傅為難,畢竟親手帶出來的學生,太傅又怎會不知公主的。
沈文芥沉默須臾,故作輕松地說:“無妨,昨日我已經替公主挨過罵了,想必老師已經消氣了。”
替挨罵,多麼耐人尋味的話,程慕寧聽出了他表達立場的弦外之音,欣然一笑道:“說起來我還沒有謝你當年替我進諫之恩,這回圣上將你調回翰林,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盡管提,全當對你這三年償還你這三年的委屈了。”
“呃。”提起這三年,沈文芥頭皮霎時又麻了,他想起什麼似的,忽然捂住頭說:“另說吧,那個,我頭好疼,出去口氣。”
“欸。”程慕寧蹙了蹙眉,“你等等,我還有話沒說完。”
沈文芥聞言更是渾一震,腳步更快地溜出去了,仿佛后有豺狼虎豹追趕他。
然剛一拐過長廊,就與裴邵撞了個正著。
這板夠結實,沈文芥被撞得眼冒金星,剛喝過酒險些吐了出來,還是陸楹撐了他一把方才站穩。
裴邵皺眉彈了彈襟,旁邊的陸楹道:“你這慌慌張張的,出什麼事了?”
沈文芥忙把胳膊從陸楹手中了出來,訕訕了鼻,總不能說是被公主嚇的吧。沈文芥思緒煩,看向裴邵時卻忽然心生一計,指著里間道:“公主好像是犯了胃疾,疼得不行,都……都暈過去了!我這不是急著去找大夫——”
話沒說完,裴邵便已然邁步過去。沈文芥著被他撞到的肩膀,輕輕“嘖”了聲,畔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卻在轉頭對上陸楹若有所思的眼神時,這笑意瞬間凝滯。
他忽然捂住,作出一副酒醉要嘔吐的樣子往外走,企圖溜走。
里間,程慕寧手肘撐著桌,扶額緩了片刻。酒量的確不錯,可那酒后勁大,喝到后半程時就已然有些醒不過神,看著清醒,實則不過強撐而已,這會兒不僅胃里燒得慌,還覺得頭疼。深吸一口氣,有氣無力地手去夠桌上的茶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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