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寧近日與朝中吏走頻繁，程崢對此也早有耳聞，他緩慢深吸一口氣，說：“朝廷的事不是公主該手的，眼下新政議案與互市攪和在一起，朕的阿姐給朕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大周這一整年風吹雨淋跌宕起伏，接連幾場戰事下來早已疲憊不堪，程崢原本可以以此為借口先將爭議下來，如此一來就算戶部有異議，張吉氣歸氣，也不會非要與烏蒙。可程慕寧卻給了那些反對互市的朝臣一個新的契機，這看似是化被為主，實際上做的卻是火上澆油的事。

倘若程崢放著清丈土地的事不去做而應承了烏蒙的不平等條約，不說別的，就史臺和翰林院，這些文一口唾沫星子一桿筆，能把程崢的脊梁骨斷。

程崢眼前好像閃過敗戰而歸的先帝，忽然間屏住了呼吸。

他沉默許久，疲憊地揮退了聞嘉煜。程崢抖著聲音說：“鄭昌，父皇當年就是因為敗給了烏蒙才一病不起，為什麼又要打仗……為什麼就不能安安穩穩？”

鄭昌看著這位眉眼酷似先帝，卻全然不像先帝的天子，嘆息道：“先帝當年敗給了烏蒙可汗，可圣上，先帝駕崩了，斯圖達也已經老了，自圣上繼位以來就已經是嶄新的局勢，您不能沉浸在先帝的榮辱里啊。”

程崢沉默，帝王的迷惘與驚懼都寫在臉上。

鄭昌沒有再多言，端著托盤悄聲退了下去。

紀芳還在公主府當著差事，鄭昌邊如今是個田福的小太監，他接過鄭昌手里的活計，往里頭瞅了一眼，猶豫道：“這個聞大人有點不一般吶，圣上近來就對公主頗有微詞，他這不是挑事麼？這人究竟存著什麼心思，干爹，要不要報給公主？”

鄭昌看了田福一眼，說：“前的事瞞不過殿前司的眼睛，公主的消息靈通，用不著你心。我知道你們幾個與公主府素有往來，但別怪我沒提醒你，前的人就要當好前的差，眼下是個關鍵，仔細不要讓人抓住尾。公主自有龍髓護，我等皇家犬，賤命一條最不值錢。”

田福心頭一，也聽出了鄭昌話里的好心勸諫，畢恭畢敬地福下去，“兒子心急了，多謝干爹提點。”

聞嘉煜從政事堂出來，臉從恭謹到淡漠，變幻之快令人乍舌。他近來很得圣心，隔三差五就到宮里來，往來宮人見了他皆是點頭哈腰，聞嘉煜沒有理，人后他臉上沒有平日里的和煦，端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送他出宮得小太監也不敢與他攀談。

倏地，他眼眸微瞇，腳步也慢了下來。

“聞大人。”程慕寧迎面而來，緩步在他面前站定，寒暄道：“這是剛從政事堂出來？”

聞嘉煜拱手，恭敬地說：“是，這會兒正要出宮。早朝吵得烏煙瘴氣，圣上這會兒正頭疼，公主此刻恐怕不是去前的好時候。”

程慕寧說：“有勞聞大人提醒，如今聞大人是圣上跟前的紅人，本宮若有什麼思慮不周的，還要請聞大人多多提點。”

聞嘉煜謙遜道：“哪里，公主折煞下了。圣上與公主乃脈至親，是下要求公主提點才是。”

程慕寧說：“那就互相提點，本宮早就想聞大人這個朋友了，可惜聞大人的朋友太多，本宮等了好久，都沒等到聞大人拋來橄欖枝，到底是我不如殿帥有本事，也不如皇后和善吧。”

聞嘉煜把頭略低了低，說：“公主冤枉臣了，公主金枝玉葉，哪里是我的份能輕易攀附的。今日承蒙公主抬，實在惶恐。”

程慕寧笑了笑，沒有再答話。

的視線落在聞嘉煜臉上，這樣帶著觀察意味的打量讓聞嘉煜倏地蹙了下眉，他眼中一閃而過警惕的神，說：“工部還有些差使要辦，公主若無要事，下便先告辭了。”

他說罷退到一旁，做出給程慕寧讓路的架勢。

程慕寧溫和地頷了頷首，待走出一段路，回頭看不到聞嘉煜了才停下來。

總算知道哪里不對了，沒有眼尾那顆微小的痣，這位狀元郎上了風月濃的意味，眉眼間顯得更明了。這種明略沖淡了他上的書生氣，顯得分外違和。

只是這種違和并不容易察覺，更多只是一種覺而已。覺是最不能夠用來下定論的東西。

思及此，后一道抑的哽咽打斷了程慕寧的思緒。

侍打扮的楊云衫紅了眼，泣聲說：“他沒有認出我，他連鴛鴦佩都沒有看一眼。公主，他是當真把我忘記了。”

【📢作者有話說】

久等~

第87章

聞嘉煜坐在馬車上,心境無端浮躁起來。

自打瓊林宴見過程慕寧之后，聞嘉煜就格外避開這個人。子弱的外表或許會令人下意識放松警惕，但聞嘉煜并沒有被蠱。綿里藏針是他對程慕寧的第一印象,那雙春意盎然的眼睛過于敏銳,看人的時候時時帶著打量和審視,言語間更是字字陷阱,稍不留神就會被個清清楚楚。

剛才……

聞嘉煜迅速復盤了方才的對話，確認沒有出什麼端倪后，才緩緩平復了心緒。

馬車到了民巷，水的腥臭味撲面而來。這條土路坑坑洼洼,車馬不好過，聞嘉煜在巷子口就下了馬車，駕輕就地就近抄了小路。

按照他如今的份，早就可以換個好宅子。當今圣上沒什麼別的本事,倒是在用人上的賞賜十分大方,早就吩咐了禮部給他擇了新宅，但那片達顯貴聚集地有太多的眼睛,行事難免不太自在，所以穩妥起見他并沒有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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