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果然見四下里白霧蒙蒙，打眼一瞧，一條街都看不，加上天也黑著，也就是十來米的能見度。

侍從騎馬提燈，走在前邊，喬翎連韁繩都沒牽，手爐放在袋子里，坐在馬背上活肩頸和手臂。

馬蹄聲達達，踏破了初冬清晨的寧寂。

忽然間，耳畔仿佛可以奏旋律的馬蹄聲多了一道……

與此同時，侍從警惕道：“什麼人？！”

一道緩的聲適時地傳來：“啊，該算是故人吧？”

喬翎聽出來來人是誰，心有所覺，便自侍從手里邊接了燈自己提著，繼而說：“過了這條街就到地方了，你們且先行吧，我跟說說話。”

侍從略有遲疑，再被催了一催，終于應聲離去。

喬翎挑燈向前，照亮了來人的臉孔。

初冬時間，穿一雪青，臉頰微，笑語盈盈。

是趙儷娘。

喬翎回想著昨天淮安侯夫人塞給自己的那張紙條，心下約有了點明悟。

是病梅的人一直關注著淮安侯夫人的向？

還是說，如淮安侯夫人那張紙條上所說的那樣，們在自己邊安有眼線？

心里如是想，臉上倒是不聲，只輕輕問一句：“無事不登三寶殿，趙小娘子有何指教？”

趙儷娘笑了起來：“喬太太這麼說，可太人惶恐啦！”

笑完之后，也不啰嗦，開門見山道：“希您不要參與病梅和淮安侯夫人之間的紛爭。這是欠我們的，得還。”

這話落地，喬翎心里邊一直懸著的那塊名為猜疑的巨石也算是落了地。

“這麼說來，當年淮安侯夫人勢弱之時，的確是病梅幫助、庇護了，是嗎？”

“不錯。”趙儷娘道：“這是我們與淮安侯夫人的易。”

說著，臉上浮現出一點如這時節般的凜冽與殺機：“平心而論，我們對待足夠親厚了，庇護也好，為和大公主穿針引線也好，前前后后耗費了多心力？”

“可在事之后居然反戈一擊，致使病梅數年心付諸一炬——”

喬翎問：“你們打算怎麼做？”

趙儷娘笑了一笑：“喬太太，違約的利息，我們已經收完了，接下來該去收割的，當然就是本金啦。”

喬翎默然幾瞬之后，終于說：“這是你們的事，跟我沒有關系。”

趙儷娘彬彬有禮地朝頷首致意，一抖韁繩，打算離開了。

“且慢。”然而這時候，喬翎又住了。

趙儷娘勒馬停駐，作詢問狀，看著。

喬翎很認真地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你沒有想過去考科舉嗎？”

趙儷娘似乎楞了一下：“什麼？”

喬翎遂將話說得更明白一點：“你是個很聰明的人，如若去參加科舉，未必不能金榜題名，為什麼會加病梅，通過這個組織，設法去攫取權力呢？”

“我猜，病梅里如你這樣聰明的人，應該還有很多，你們……”

趙儷娘會意過來，從容接了下去：“喬太太想說，我們走了一條崎嶇又危險的道路，是不是？”

前邊再走一點，就是目的地。

喬翎勒馬停住，好這對話繼續。

腦海中回旋著方才聽見的那句話，猶豫著，點了點頭。

趙儷娘若有所思地看著。

過了會兒，忽的提起了另一件事來：“喬太太有所不知，其實，我也算是好人家出來的兒。”

喬翎意會到此時要說起的是什麼了，這段過往，曾經聽公孫宴說起過。

然而此時此刻，卻也沒有打斷，只是沉默地靜聽著。

趙儷娘寬著下那匹駿馬，短暫地流出一點緬懷來：“我有一個同胞哥哥，我們是雙生胎。他不如我聰明，不如我會念書，他什麼都不如我，可只因為他是男人，他就占盡了便宜。”

“我們兄妹倆三歲那年，我哥哥生了一場病，很嚴重，我娘在病母娘娘的神像前長跪不起，又不知道從哪兒淘弄來了方子，我穿著我哥哥的服，在他的臥房里跟他同起同居……”

笑著說：“因為啊，我們倆是雙生胎，這麼做能騙過鬼神，讓他們把我帶走，留下我哥哥。他們以為我不懂，其實我什麼都明白。”

“我娘想讓我替我哥哥死。”

“再后來，最好的書院去我們那兒收學生，只要一個，其實應該收我的，可是我爹塞了錢，我哥哥拿了我寫的文章，風風念書去了……”

“倒也不是說我們家苛待我，事實上，只要別牽扯到我哥哥，我爹娘待我還是很好的，錦玉食，百般疼，我再去怨恨他們，就太不識抬舉了，是不是？”

“再后來啊——”

說到這里，趙儷娘抬起眼來，看向喬翎：“我先前有沒有跟喬太太說過，我是個運氣特別特別糟糕的人？”

喬翎沉默著點了點頭。

趙儷娘便順勢說了下去：“其實我有過一個機會，可以高嫁做貴人的，可是我的運氣太糟糕了，還沒有嫁過去，他就死了，他死了也就算了，他們家還要我繼續嫁過去陪葬……”

頓了頓，沒再說后來的事，而是問喬翎：“喬太太會覺得通過婚嫁去改變命運，很令人不恥嗎？”

喬翎搖頭：“那我不就連同自己也一起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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