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翎猜想,或許志不在此。
李九娘聽了那個背靠金山的說法,也只是淺淺一笑:“人生在世,三餐足矣,死后長眠,也不過是幾尺之地罷了。我的錢夠花了,再多也沒什麼意思。”
又說:“我本來也不喜歡跟人打道。素日里鋪子里邊來客,前頭的人足可以接待,不需要我出面。世人又忌諱我這兒的買賣,等閑不會有人過來,在這兒住了這麼多年,別說是閑人了,連小都幾乎不會過來……”
喬翎聽得很興趣:“‘連小都幾乎不會過來’——也就是說有小來過咯?”
心說:這小膽子還大呢!
李九娘便說與聽:“那是幾年前的事了,那個小賊年紀也不大,了東西之后被差役追捕,想著燈下黑,就跑到我這間鋪子里來了。”
語氣里帶著一點憤,哼道:“明明是他半夜弄壞了我的紙人,還要罵我這兒晦氣。手腳又不干凈,了痕跡,差役找過來,他倒是逃之夭夭了,卻讓差役來我這兒上下好一通翻找,周圍人還以為是我店里的人犯了事呢……”
喬翎聽得了神,忍不住追問下去:“后來呢?”
“后來啊……”
李九娘不知道想起什麼,因而流出一點幽微的、森的笑:“我讓人一路跟著那個小賊,一路回了他的老巢,深更半夜,敲響了他臥房的門,在門口放了雙紅的繡花鞋。”
喬翎:“……”
喬翎木然道:“再后來呢?”
李九娘輕飄飄道:“起初他以為是有人故意在嚇唬他呢——哦,事實上的確是這樣的——他強裝鎮定,沒敢自己,找了件舊衫裹著那雙鞋扔出去……”
說著,慈祥地笑了:“我的紙人趁他出去,重新放了雙紅的繡花鞋在他被窩里。”
喬翎:“……”
真不敢想那小賊回家之后掀開被窩之后的心理活。
李九娘聳了聳肩:“后來天一亮,他就去投案自首了,或多或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吧……”
倆人短暫說話的功夫,那青年將瓷碗和用的筆刷洗完晾曬起來,重又默不作聲地回到了邊。
李九娘問:“喬太太喝茶嗎?喝的話我去泡,不然,就是白水待客了。”
喬翎先前進門的時候,那紙婦人也給倒了水,有些稀奇:“那邊給我倒的,也是白水。”
李九娘就說:“很多人忌諱這地方的,連同味道也會忌諱,所以我這兒待客向來都是白水……”
“水就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很快就走。”
喬翎笑了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我倒是覺得你這個活計不錯的,尤其是對你這樣不太喜歡跟人際的人來說。”
棺材也好,殯葬用品也好,都是手藝活,大眾普及率不算高。
也不用怕市場萎——人活著就得死,怕什麼?
不會有無所事事的客戶過來閑逛,磨半天皮子卻開不了單。
且多半也不會有售后的困擾。
只要能摒棄掉對這一行的忌諱和心理上的懼怕,真的不錯的。
李九娘對此深以為然:“確實。”
兩人短暫地就喪葬事業共鳴之后,喬翎同說起了自己今日的來意。
缺個人干活,是來抓壯的!
要做的活兒本并不麻煩,但是要求人心思細致,且還能頂得住來自諸多工坊的糖炮彈——說實話,這個活兒適合李九娘做的。
李九娘滿口應下:“這是先前早就應允喬太太的事,又是力所能及之事,豈有不應之理?”
當下就問:“我什麼時候過去比較合適?”
喬翎虔誠地握住的手:“你待會兒可以跟我一起走,我要回去加班!”
李九娘:“……”
這職速度也太快了點……
為之失笑,倒也應了:“您要是急的話,不妨先行,我把這邊的事代一下,馬上過去。”
喬翎頗覺欣然,又叮囑了幾句上班要注意的事和京兆府的日常規范。
李九娘也應了。
喬翎急著回去加班,也不在這兒久留,臨出門前忽然想起來另一事,重又在這兒訂了兩打紙錢,提著走了。
李九娘站在門邊,一直目送走得遠了,才轉回去。
那量高大的紙青年正在掃院子,見回來,輕輕說了句:“這位喬尹,倒是個爽利人。”
李九娘也說:“是呢。先前勞中丞的事已經欠了喬尹一回人,這回中朝的事,也是承了人家的。”
相較于得到了穩定傳承的中朝學士們來說,是個純粹的野路子。
半路出家,難免就要低人一頭。
有件事沒有跟喬尹提。
其實在與中朝的談話結束之后,曾經有人登門來找過。
那個人說,有一位貴人愿意替自己的子嗣定下婚約,娶為妻,如果愿意的話,不僅可以得到富貴,來日誕下子嗣之后,也可以共那個家族的傳承學。
李九娘覺得被冒犯了。
因為他們看到的不是李九娘這個人,而是一個可供繁的母。
是的生育價值,是有可能將自己麟角的天賦,通過繁衍,過渡給這個家族。
可是如此一來,我李九娘又算什麼?
我要是喜歡孩子,什麼樣的我扎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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