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司業臉鐵青,并不看,好像是沒瞧見這個人,也沒聽見說話似的。
喬翎瞥見他肩膀和手臂上端的明顯有繃的趨勢,暗地里有點好笑地猜想,他這會兒掩藏在袖之下的兩手估著已經握拳頭了。
只是沒想到馬司業會跟自己說話。
馬司業說:“喬太太,我與書丞宋士奇是通家之好,可以托付命,今日事已至此,好好歹歹,勞你使人往宋府去一趟,請他來拿主意。”
喬翎微覺訝異。
那邊吳太太似笑非笑地盯著馬司業,轉瞬之后,復又嘆息起來:“公爹,我看您真是傷的厲害,人也有點糊涂了!”
說:“您忘了嗎?您一向都是推崇復古禮制的,明明有兒子兒媳婦在,哪有讓朋友持后事的道理?這可一點都不復古守禮!”
“知道的說您二位深厚,不知道的,不定要怎麼指摘我們夫妻倆不孝呢!”
喬翎眼見著馬司業臉頰上的劇烈地搐了一下。
有點幸災樂禍地想,這個回旋鏢扎的,可真是太狠了。
因為吳太太的丈夫是馬司業的獨子,別說是復古了,就算是眼下這時候,也沒有拋下獨生兒子,朋友持喪事的啊!
就算把司打到圣上面前去,也是吳太太和的丈夫占理。
喬翎正這麼思忖著,那邊吳太太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捂著,憂心忡忡道:“您也不是不知道,神都那些小報,上都沒個把門的。”
“您不讓親生兒子持后事,卻讓宋書丞來辦,說不定會有人暗地里造謠,說你們倆有些口口又口口的關系呢!”
喬翎:“……”
馬司業:“……”
喬翎戰喝水。
同時,眼珠一錯不錯地瞧著馬司業臉上的表。
馬司業果然大怒。
不是先前丟了面的憤怒,而是被到了痛的那種憤怒,他目眥盡裂,指著吳太太,說:“你敢!”
吳太太嚇了一跳:“公爹,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忽然間發起脾氣來了?”
馬司業盛怒道:“你給我滾!以后我是死是活,都跟你和那個孽子沒有關系!”
復又冷笑道:“那個孽障,為了人,連親生父親都要不認了,當年他生下來的時候,就該把他掐死!”
吳太太眼底極快地閃過一抹冷,臉上卻作憂愁狀:“那怎麼辦呢,您是夫君的父親,不認可是不行的……”
只是很快就有了主意:“左右咱們也已經到了京兆府,不然就在這兒訂一個公開的協議,以后您不再認他這個兒子,他也不再姓馬,以后跟我姓吳,您覺得怎麼樣呢?”
“哎呀,”驚呼一聲:“一不小心您斷子絕孫了呢!”
什麼臉開大?
這就臉開大!
馬司業被到了最痛的地方——恨兒子不,為婦人所,但是又不能真的不要這個兒子!
對于他這類人來說,斷子絕孫比千刀萬剮還要可怕!
但要是不把這個兒子趕走,就要著鼻子忍吳太太這個兒媳婦,而忍耐吳太太這個兒媳婦,就意味著要接來替自己持喪事。
骨灰撒豬圈里跟斷子絕孫,總得選一個……
這簡直比腳趾頭踢到桌角指甲扎進里還要痛一萬倍!
馬司業臉沉地像是一死了三十年的僵尸,倒是真的沒再提斷絕父子關系的事兒,也不再執著于要請好友宋士奇來了。
喬翎在心里邊嘀咕:看這架勢,在他心里邊,還是子孫祭祀最重要呢……
吳太太臉上帶一點關切,笑微微地瞧著他,靜靜地品味著這一刻的愜意。
這會兒外邊有人來報:“喬尹,外邊來了位小娘子,家里是做殯葬生意的,說是您讓來的……”
馬司業就跟被扎了一下似的,險些從原地跳起來,警惕又不忿地盯著,不滿地了聲:“喬尹!”
吳太太也有點訝異:“來得有點早了呢。”
喬翎:“……”
喬翎不得不同他們解釋:“這是來找我的,不是來為馬司業持人生大事的。”
“……”馬司業將信將疑。
喬翎也沒跟他們過多的解釋,人把李九娘領到了自己值舍旁的文檔室去,尋了先前就收攏來的檔案,跟說重點看哪些部分,又該如何去做記錄。
李九娘來時想必已經見到了外邊的熱鬧,這會兒卻也不問,最后跟喬翎確定了一遍自己的差事要求,便安下攤子開始上班了。
喬翎前頭還有事,也沒久留,這邊剛出門,就有人來報:“尹,卓學士過來了。”
……
卓如翰的品階跟包真寧的父親一樣,都是正五品國子學博士,名義上低于京兆府尹和馬司業。
但是實際上,政治能量這種東西,是不能純粹按照階進行評判的。
譬如說車貔貅作為侍史,階還不到五品呢,但是因為出史臺的緣故,他也可以上朝。
而國子學這種主管教育的學類衙門,看得也不是純粹的品階,而是在士林當中的影響力和學界的話語權。
卓如翰的母親一手奠定了天后之后的禮法系格局,堪稱學界的泰山北斗,卓如翰自己以朝天的份仕,而后一心治學,績也極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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