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陣，灰頭土臉的陳媼打開門出來，腦袋都快低到懷里去了，愧難當道：“郎主……要不稍坐片刻，娘子還沒清醒。”

“郎君哪有那麼多時間稍坐？”景澄忍不住道。

這點時間都是郎君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出來的。

“那……”陳媼也是左右為難，崔蘭因睡困難起床更難，之前在崔家就磨合了好久才讓在一個固定的時辰起來，嫁到蕭家后這個起床時間提前了半個時辰，崔蘭因也忍了。這次長公子來，又提前半個時辰……

昨夜崔蘭因還沒有意識到這個難題，但到早上就一丁點兒也不想起床了，陳媼好說歹說都沒有作用。

“景澄。”

景澄不甘不愿閉上。

蕭臨這才對陳媼說：“方便讓我進去嗎？若……實在不愿意起來，我在旁邊問兩句也行。”

如此溫，如此善解人意，這世上再沒有比長公子更好說話的人了。

陳媼，哪好再拒絕，連忙道：“哪有什麼不方便的，郎主請。”

此時天還沒亮，屋的燈熄了大半，只有角落里有幾只殘燭貢獻了點余。

但是蕭臨對這間屋太悉了，閉著眼睛都能走，沒過片刻，他就停在床邊。

原本前面還有個繡滿青綠銀杏葉的三折立地屏風遮擋，但如今不知道被收拾到哪去了。

他放眼去，大紅的喜帳已經被撤下，掛上繡滿暖橘柿子紋的帳子，這樣的花，蕭臨一輩子都不可能掛在自己床上，只是現在這床已經不屬于他。

鳩占鵲巢的人裹著被子睡一團，就連蕭臨的眼力，都沒法分出哪邊頭哪邊腳。

真的很難描述，床上這一團人就是他八大轎娶回來的夫人。

他抬手敲了敲床架上部的橫梁，嗡嗡的木頭聲帶著整個床微微發出共鳴。

床上的東西拱了下，很敷衍地給了點反應，好像只是證明了下人還睡著，沒死。

“崔……”崔氏仿佛有點太生，蕭臨猶豫了片刻，“蘭因。”

被子下的人安安靜靜仿佛又沉睡過去，忽而整個被子蛄蛹了下，從一個口子出個糟糟的腦袋。

“……怎麼是你？”

崔蘭因睡得整張臉白里紅，盈面，只不過配上那一頭凌的頭發瞧著像是從哪個山窟窿里剛爬出來的小山魅。

茫茫然不知道山外是何年何月。

蕭臨開口提醒：“現在寅時了。”

“哦哦對。”崔蘭因邊點著頭，慢慢把自己挪起來，坐在床上，頭頂還蓋著被子，從上往下把自己包個三邊形的粽子。

過了好一會，又歪頭問：“……寅時？”

崔蘭因腦子本還沒清醒。

蕭臨左顧右看，沒有找到昨夜崔蘭因發圖強的證據，反而發現一件小和一條綢。

小搭在床尾，綢一半夾在被子里，一半扭了蛇樣。

“……”

蕭臨想不通，崔蘭因究竟要怎麼睡，才能把裳睡掉，還把腦袋埋進被子里？

就是他養的蛇，睡覺的姿態都要比端正，永遠是藏起尾，把腦袋擱在最上面那截子上。

想到崔蘭因被子下沒剩多，蕭臨偏過頭，輕咳了聲，開門見山問：“昨夜你記了多？可有什麼疑難解之要問？”

崔蘭因聽到學習相關的話，總算又醒了點神，正要隨便糊弄兩句，就見蕭臨轉過去的半張臉。

想起母親說過，長公子不近，房連個伺候的婢都沒有。

還當是夸張，現在看來，八不假。

他是個連自己妻子在臥榻上多看兩眼都覺的是在冒犯的郎君。

但蕭臨越是一本正經，崔蘭因就越想打破。

崔蘭因流落在外討生活的那些年，見過形形表里不一的人。

就像有些水表面看著清，攪合攪合，下面渾得很。

堅信人無完人，即便一時沒破綻，那也只是外面那層皮遮得好，只要撕掉外皮，下邊指不定藏著什麼魑魅魍魎妖魔鬼怪呢！

眼下只有他們二人，孤男寡正是一個試探的良機，崔蘭因神一振，從被子下悄咪咪游出只手，直沖蕭臨袖子而去。

蕭臨余見一截欺霜雪的小臂就要挨上來，下意識往后一躲。

“哎呦！”

崔蘭因得很大聲，蕭臨不得不回頭，只見崔蘭因裹著被子的子歪斜在床沿，好像剛剛摔疼了般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委屈道：“夫君，你弄疼我了。”

帶有控訴之意，音調高昂。

蕭臨鬢角青。筋冷不丁一跳。

屋外有人磕絆到檻子上，悶咚了聲，房門拖曳著長長的咯吱聲，輕輕“噠”得聲徹底合攏。

在那些靜里，崔蘭因抿著忍笑，用胳膊肘勉勵撐起，了，又倒下，試了幾次，里嗚咽，“嗚嗚嗚，好疼，不行——不行——”

若不是蕭臨自個眼睜睜看著，聽郎里嘟囔的這些話，都要懷疑是他在做什麼暴行欺。一樣。

崔蘭因一邊小作一邊沒停，哼哼唧唧的聲音像只小貓爪不輕不重地撓著人。

蕭臨聽不下去，想住，可涌到邊的字眼都不是那麼合適，他更擔心會乘風起浪。

崔蘭因不是一般的郎，的壞心思都快從不住的角溢出來了。

于是蕭臨微瞇起眼，一氣呵把按下，并捂住的。

作很快，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崔蘭因被按在床上，也給捂著，只有一雙驚詫的眼睛睜得圓溜溜，黑亮的瞳仁清晰地照映出他“強而下”的巨大影。

蕭臨見之，心錯跳了一拍。

他不愿恃強凌弱，本該立刻松手，但不知道為何，手沒有，心中還生出個暗的念頭：這是自找的。

崔蘭因在故意惹他生氣，他知道。

他這麼做也并不是因為生氣，只是不想再繼續發出那些聲音，言語沒有作來得快和方便，方法可能不對，至現在乖乖安靜了，不是嗎？

蕭臨的呼吸不知不覺重了些，但很快他就宛若無事收回手，連聲音都恢復清泠幽冷。

“抱歉，午時我再過來。”

留下這句話，長公子告辭而去，徒留崔蘭因呆愣躺在床上，半晌才眨了下眼睛。

陳媼進來時，崔蘭因裹在被子里，像只被打的小鳥垂著腦袋，子微微發。

心一咯噔，顧不得許多，上前相問：“娘子，長公子剛對您做什麼了？”

崔蘭因抬起臉，不但臉頰酡紅，眼睛里也盈滿淚霧。

難道是長公子不滿娘子，做出了什麼。魯之事！

陳媼心都要碎了。

崔蘭因捂住口，像惶恐又像是激，嗚咽道：“傅母，我剛剛心跳得好像快死了！”

第7章

若說早晨崔蘭因心跳如沸水，午時的心靜如止水。

“啪。”

長長的竹輕點在桌子上。

崔蘭因的停止咀嚼，隔著足可供十名舞姬共舞的場地，用八疑摻雜著二憤怒的眼神問蕭臨。

又怎麼了！

“酒杯飲完要放回原，菜掉下不可用手接，食不便口可請侍從婢為你切小，萬不可用牙撕咬，用食應先以清淡小菜開胃，由淡到重依次口，宴飲不以飽腹為目的，講究的是品嘗，你吃太多了。”

崔蘭因把口里的食咽下去，后的景澄及時為放好青瓷酒杯。

“優雅”地放下沉重的玉箸，又遵照禮儀用帕子按了按，這才一把握住蕭臨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竹竿，忍氣發問：“夫君為何坐那麼遠？”

好不容易挨過上午，等到中午，崔蘭因還指與蕭臨能夠再續“前緣”但只一聲“你坐對面去”就把的那點小雀躍擊得碎。

分明他早晨還不是這幅避之不及的模樣。

男人，翻臉如翻書！

“旁觀者清，這里正好是客人能夠清楚觀察你的距離，松手。”蕭臨抖了抖腕，竹竿在崔蘭因手里。

崔蘭因用手掌把竹竿好，“這麼說，夫君是覺得離我近了，會迷？”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給這麼一說，平白多了幾分曖。昧。

景澄景瀾登時眼觀鼻鼻觀心，埋頭當一對鵪鶉。

蕭臨波瀾不驚：“正事上不談閑事，剛剛提醒你的地方可記住了？再做一遍。”

景澄和景瀾把桌子上的飯菜酒點都撤了下去，再按次序為崔蘭因布了一次酒菜。

崔蘭因舉起玉箸，唉聲嘆道：“菜都涼了，不好吃了。”

“不是為了讓你吃的。”

“可是我早膳就沒有吃，現在好不容易到中午，你也不讓吃。”

蕭臨問：“早膳為何沒有吃？”

“還不是我太困了，你來鬧了一場后我又睡著了，起來遲了不及給阿家、老夫人請安，阿家說以后起遲了都不給吃，我都沒說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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