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柬之一怔。
他年數大,見識過大風大浪,但是煬這種人,他沒見過。他結結實實地怔了怔。
煬懶洋洋的,仿佛說起什麼故事:“那年,胡老爺子要把他的侄子安軍中,想的是歷練幾年,攢夠了資歷,便可委以重任。他們看中了我爹統帥的軍隊。胡家老爺子特意修書一封,派了親信抵達荊州,為的便是疏通。這事遭到了我爹的嚴詞拒絕。
“可這人是出了名的紈绔子弟,連馬都不會騎,每日喝酒狎最是擅長。這樣的人放在軍中,敗壞軍紀,浮躁軍心。所以,我爹并未準許。他盛款待了胡家來人,也回了信給老爺子,陳婉拒。
“這事我是最近才知道。我了解我爹,他定是以為這事不大,也沒鬧得難看,胡家人不高興,可以,但不至于懷恨在心。但我也了解朝堂政客,胡家那幫人,會因為這麼一件小事,記恨家十來年。”
謝柬之默然不語。
“這時候,你出現了,”煬道,“謝大人,當年你是吏部侍郎吧?你與胡平伯有些,二人閑時說起此事。你一定是當著面說了將軍幾句壞話,又向胡平伯保證辦此事。你還真辦了。這大概是你們初次合作,辦得這麼漂亮,胡平伯和胡老爺子都對你很是激。”
這些事,是最近卿言幫忙查出來的。
煬常年打仗,又是荊州出,這些事很難及。但卿言不同。自長在綏都,人脈很廣,追隨者眾多。
謝柬之頓了頓,開口道:“將軍,我如今年事已高,許多前塵往事也都已記不清楚。你說的這些,或許發生過,或許也只是你道聽途說。以我之見,議論這些并無必要。”
煬挑眉:“一句老了,不記得,真是很好的借口。只是總有人托夢給我,他們死不瞑目,泉下煎熬。他們說,是你們偏安一隅,寧可割讓土地,不愿出資一戰。
“他們說,你們重此輕彼,分明戰火未歇,你們卻貪慕權勢利益,非要鏟除異己。
“他們還說,你們心腸歹毒,他們得到圍城的消息,為解救軍民千里奔襲,數百里之遠,他們晝夜不停。趕到的時候,他們還在擔心百姓的安危,守城將領的生死。可等待他們的,只有遮天蔽日的箭雨。可笑的是,這些箭分明是大梁鑄造。”
謝柬之忽然站起來。
煬看過去,“謝大人這就聽不下去了?”
當年他可是親耳聽聞,更是親眼見到了那些慘烈的死狀。
謝柬之蹙眉,道:“將軍要追憶往昔,我不管。只是我的兒目前仍下落不明,我實在坐不住。”
煬不不慢,手指敲了下桌面,“謝嫻不見了,你才更該聽我說啊。”
謝柬之盯了他,“將軍,不論如何,謝嫻總是無辜的!你也知道,一心仰慕你,你實在不該這樣對。”
煬好笑道:“謝大人,你可別污蔑我,謝嫻失蹤,我也是才知道。你該不會以為這事兒和我有關吧?”
謝柬之恨恨咬牙。
“不過,陛下既然任命我為右衛大將軍,我負要職,一定盡力尋找。”
說著,煬站起來。
了一眼謝柬之后,諷刺道:“畢竟左衛都是一幫廢,你問他們綏都哪家花樓的姑娘最漂亮,他們如數家珍,你讓他們找謝嫻,他們倒反問你謝什麼,都是我應該做的。”
“將軍,”謝柬之斟酌片刻,沉重開口,“還將軍,一定保障謝嫻的安危。”
“安危,我可保證不了,歹徒多窮兇極惡,你又不是不知道,謝嫻指不定就沒了清白,甚至是沒了命呢?說不定,他們會今天給你送謝嫻的左手,明天給你送的右。”
煬角勾起譏諷的弧度,故作親熱地拍了下謝柬之的肩膀,“我最低的保證,就是盡量讓有個全尸。”
謝柬之目沉了下去。
“別忘了我剛才說的,謝大人。那很要。”煬最后說完,收回手,嫌臟似的拍了拍,而后大步往外走去。
煬去后不久,謝弗從里邊繞了出來。
他一臉的深惡痛絕,啐聲道:“這個煬,變著法兒惡心人呢!說那麼多廢話!”
“那些不是廢話。”謝柬之嗓音沉緩。
“什麼?”
“他來誅心!”謝柬之一字一頓。
謝弗反而一愣,小心翼翼打量著他,問:“那大哥,你……沒事吧?”
謝柬之緩慢搖頭,“他的話影響不了我。前塵往事,并非我一己之力……”
話說一半,忽然收住。
他向外走去,“我要想辦法找小嫻了,我答應過娘,不能讓有事……”
可還沒過去門檻,謝柬之猛地栽倒了下去。
謝弗大驚,忙招呼左右:“來人!快來人!”
謝柬之昏迷的消息,在當天午后傳了將軍府。
吳量一進門,就看到將軍正拿著紅繩緞左繞右繞,也不知道在干什麼
“什麼事?”煬開口。
吳量慢半拍反應過來,回道:“是謝家那邊……”
煬嗯了一聲,頭也不抬,道:“你說吧。”
吳量于是說了。
聽完,煬挑起一側角,“比我預想的還要有趣。”
吳量表示擔憂,道:“據說陛下很看重此事,特意派人四尋找謝嫻的下落。”
“不著急。”煬道。
吳量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他打量著煬手中,笑著問:“將軍,您這是在干什麼?是不是新發明的刑?”
煬:?
煬:“你他娘看清楚,這是同心結。”
吳量:??
“給夫人打的,”煬沒好氣道。
吳量看著他,漸漸也看出點名堂來了,好像還真是同心結。
可將軍壯得像頭牛,平日里殺人不眨眼,打同心結,這是不是太娘們唧唧的了。
“將軍。”
書房門外傳來輕嗓音。
煬連忙把編到一半的同心結往懷里急塞好,站起來,“嗯嗯,你怎麼來了?”
卿令儀沖他甜甜地笑,道:“有一件事,很重要。我本來昨天就該和你說,但是我一下沒想起來。”
煬牽住手:“什麼事?你現在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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