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懷義已經躺下安置了,鄭夫人坐在妝臺邊梳頭發,心里還是惦記著盛喬,“懷義,你說,阿喬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
盛懷義翻了個,說:“小兒家的心思,我哪會懂。”
“那怎麼辦?”鄭夫人柳眉蹙著,嘆道,“只要阿喬這婚事一天不定下來,我就一天放心不下。”
盛懷義不用抬頭就能猜到妻子此時的表,定然是愁云滿布,他安道:“放心罷,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鄭夫人放下梳子走到床邊,“你怎麼知道?”
盛懷義已經閉上了眼,道:“徐肅年不會在州待太久的。”
州的事并不算麻煩,只是前期查清每一個員的背景耗費了極大的功夫,待一一查清之后,徐肅年也不必再在州待下去,他畢竟還是大理寺卿,不能離開長安太久,剩下的事給盧燁理就是。
原本皇帝此次派盧燁跟著,就是想讓他歷練一番,徐肅年若都做得太過周到,反而有攬權之嫌。
盧燁心里也清楚,因此并不意外徐肅年會提早離開的事。
回程定在三日后,徐肅年正在書房看書,徐肅景敲門走進來,手里還端著一杯茶。
“大哥,喝茶。”
徐肅年抬頭看他一眼,“找我有事?”
徐肅景把茶杯擺到徐肅年手邊,撇了撇,“就不能是做弟弟的關心大哥麼?”
徐肅年懶得拆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說:“好,那你出去罷。”
先前盛三娘子還在的時候,大哥還愿意與自己多說幾句話,現在盛娘子回了長安,大哥的耐心仿佛也跟著一并走了,平日連個笑模樣都瞧不見。
徐肅景抿了抿,有些猶豫,但還是道:“大哥,州的事,應當還沒有完全辦完罷,您這麼快就要回去麼?”
徐肅年說:“陛下派我來州,就是讓我暗查州府的員,我已盡數查清,并呈上折稟報陛下了,還在這兒待著做什麼?”
只查就行了麼?
難道不需要置那些員嗎?
他千里迢迢來州一趟,難道什麼都不做就回去?
徐肅景不明白,可是看著兄長那無甚所謂的表,忽然又不知如何開口了。
年人到底天真,徐肅年又如何猜不到自家二弟心里在想什麼。
只是在朝為者,最忌諱的就是多管閑事。
他已經做好了他該做的,剩下的無論是查員,還是恢復民息,都該由陛下做決定。
何況,他此前為了阿喬的事,已經在州耽誤夠久的了。
幾個月過去,大理寺的案子只怕又堆積山了。
但這話徐肅年并不想告訴徐肅景,年人就該有一無懼無畏的銳氣,這些話就算告訴他,他也不會理解的,有些事,注定只能讓他自己去經歷。
徐肅年看了他一會兒,直接點破了他這會兒過來的目的,“二郎,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回去?”
沒想到兄長一眼就看出來了,徐肅景有些愣怔,但還是很快點了點頭,有些委屈地說:“但阿娘不許我留下,大哥,你能不能幫我勸勸阿娘啊。”
本以為徐肅年也不會同意,徐肅景甚至都做好了要磨泡的準備,沒想到才剛說完,就見大哥點了點頭。
徐肅景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驚喜地問道:“大哥,你答應了?”
徐肅年說:“阿娘不答應,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州,我把齊甄和齊源給你留下,你想留就繼續留在州罷,你也十八了,的確該是鍛煉鍛煉了。”
他這次的請婚折子遞上去之后,陛下的心必然不會太好。
到時候,陛下為了冷落他,只怕會想起徐肅景來,與其靠著份一步登天,為一把一無所知的刀,還不如現在州好好歷練一番。
不過這話徐肅年自然不會和徐肅景說,只又叮囑了一番,便讓他先出去了。
徐肅景高興應下,臨出門前,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道:“可是,大哥你把齊甄和齊源留給我,你回去路上怎麼辦?”
徐肅年挑挑眉,“怎麼,不相信你大哥的手?”
“當然相信了!”徐肅景連忙搖頭,他當然了解大哥的手,可州離著長安也不近,萬一路上出事了該怎麼辦?
“只是……”
他還想再說什麼,但還未說完就被徐肅年打斷了,“放心罷。”
徐肅年輕笑著勾了勾,眼神里滿是篤定,“你大哥自有安排。”
長安的天氣雖沒有州那麼熱,可隨著日子一天天了夏,盛喬的心里也愈發煩躁了起來。
尤其不知為什麼,今年長安的夏天分外多雨,就算盛喬平時不出門,可雨水太多,就會讓人心不郁。
屋子里太悶,開窗也不進去半點涼意,盛喬干脆人把人榻搬到了廊下,又在周圍擺了冰鑒,一邊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一邊看書。
只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盛喬此時的心思本不在書上,因為已經靠在榻上兩刻多鐘了,指尖還停留在第一頁。
眼睛定定地盯著手里的書,但實際上腦子里全是昨日想去看三哥三嫂時,在門外聽到兩人說的那些話——
“昨日聽陛下提起,說是端侯這兩日就要回來了……”
“已經進京了嗎?”
“沒有,聽說路上遇襲,在祈年鎮休養了幾日,我估著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到長安罷。”
“什麼?居然遇刺了?可有命危險麼?”
“聽陛下那個語氣,應當是沒什麼生命危險,而且端侯也只
休養了幾天,這不就又快馬加鞭地往京城趕了。”
……
自上次在明輝堂不小心聽還摔了東西之后,盛喬這次便多了幾分謹慎,再驚訝也捂著不敢出聲,只可惜三哥三嫂仿佛只是閑聊,等了半天也只聽到了幾句,后面兩人又轉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原本盛喬是來找三嫂說話的,此時也沒了心,匆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徐肅年居然傷了。
他了傷還在急什麼呢?難道不應該好好養傷麼?
這幾天又一直在下雨,路上不知有多泥濘,他竟然還騎馬回京。
盛喬從聽到這件事之后,就一直煩到現在。
一邊和自己說,這與自己沒關系,不要去想,一邊又忍不住擔心徐肅年。
以至于昨晚睡覺還夢到了徐肅年——
夢到兩人在一起騎馬,徐肅年穿著那件深緋的裳,跟在的后面。
大約是覺得他走的太慢,手想去拉他,但沒有到他的手,而是先挨到了他的袖子。
而他的袖子竟然是的!
盛喬奇怪地看過去,才發現他上的裳本不是深緋,而是浸滿了鮮。
盛喬一下子被嚇醒,然后就再也睡不著了。
此時盛喬又莫名想到了那個夢,手里握著的話本都被不知不覺地皺了。
昨天三哥說,徐肅年大約今天傍晚到長安。
眼看就要到酉時了,徐肅年到長安了嗎?
盛喬的視線不知不覺間挪到了廊下,廂房屋檐下水珠順著瓦片滴落,形一片斷斷續續的雨幕,盛喬凝神著那一片朦朧,忽然不知從哪生出一子決心。
扔了手里的書從榻上爬起來,琥珀端茶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忙問道:“小娘子,您這是做什麼去啊?”
盛喬道:“備車,我要出門。”
琥珀驚訝道:“小娘子,這外面還下著雨呢?您這時候出門是有什麼急事嗎?奴婢替您去辦罷,您……”
可還沒說完,就被盛喬打斷了。
語氣急切,“不,我就要現在出去!”
-
長安下了一整天的雨,徐肅年縱使穿了蓑和斗笠,裳也淋得半,他上的傷雖然不算重,但當時畢竟是見了,冰涼的雨水滲進去,整條左臂都跟著發麻。
來的路上也頗為泥濘,他這一路快馬加鞭,袍角上濺得全是泥點子,縱是徐肅年這個平日里不是計較這些的人也有些不了了。
回京第一件事定然是宮面圣,可穿這幅樣子也實在太不統。
徐肅年本想先回府換干凈的裳,但才剛丹門,就聽后跟著的太監說:“侯爺,陛下有吩咐,讓您進京之后即可去見他。”
這太監是前幾天跟著太醫一起被皇帝送過來的,之后就一直沒走,一路上都在跟著。
說是隨行照顧,實際上是皇帝給他的一個警告罷了。
徐肅年對皇帝的用意心知肚明,因此聽到這話也沒說什麼,縱馬就往皇城里去。
大約半個時辰后,他跟著小太監一路來到皇帝平日會見臣子的永德殿。
慶和早知他今日回來,一直在門口侯著。
對于皇帝邊的大太監,徐肅年一向客氣,他將懷里用好幾層油紙布包著的賬本給他,然后朝殿看了看,問道:“陛下可有空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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