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本就不傷害李珠兒,但安慶緒突然喊了這麼一聲,他倒也吃驚不小,一愣神的功夫,曳落河武士倒是先反應過來了,為首一人將刀架在安慶緒脖項之上,道:“你是何人?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取了他命。”那武士只道江朔是來救安慶緒,至于他為何和李珠兒打到一,卻也一時想不明白個中原委,只是想先自保再說,高喊道:“持弩!”
曳落河武士是燕軍中最銳的軍隊,裝備良,除了右槊左刀,背后還背著臂張連弩,此刻聽令立刻擲朔于地,右手從背后出臂張弩,左手持刀橫擔在弩下,一起對準了大堂中央的江朔和李珠兒。
這大堂長寬不過五十步,這麼近的距離十幾支連弩出倒也不易躲閃,江朔自己不懼,卻唯恐李珠兒上有傷避讓不及,不自向靠了過去。
李珠兒卻向后退開一步,背對安慶緒,面對江朔,右手一推左肩,先給自己左肩復了位,又在前蔽地搖了搖手,示意江朔不要上前。
安慶緒卻看不到李珠兒的小作,對著那為首的武士冷笑道:“你道江溯之是來救我的麼?當真好笑。”
江朔真也是又好氣又好笑,他此來本是想擒了安慶緒他開放關城讓朔方軍過去,豈知這武士竟然以為他是來解救安慶緒的,并以其命相要挾。只是江朔還真不能不理,否則安慶緒若死了,也不知找何人來著落這開關放行之事。
江朔只得道:“你別手,有事好商量。”
安慶緒一愣,嗤笑道:“江溯之,你莫不是真是來救我的?”繼而立時醒悟,冷笑道:“你是想來脅迫我退兵的吧?”
安慶緒素來傲慢跋扈,竟被被綁了仍是一幅倨傲的神,江朔忍不住譏諷道:“安二公子,你怎麼讓自己人給捆了?倒是給我省了不力氣。”
安慶緒聞言罵道:“賊豎子,豬狗輩,養不的白眼狼,了段氏那賤人的挑唆,竟然趁我不備將我綁了。”
江朔奇道:“段氏是誰?”
安慶緒啐了一口,并不回答,他后一人道:“江主,有所不知,這段氏麼乃是安中丞的小妾。”江朔一看,說話的也是老人,正是安祿山手下謀士嚴莊,他此刻在安慶緒后也被五花大綁,其實他一個手無縛之力的文人,實在無需捆得這麼結實。
另一個曳落河武士上前一揚手,給嚴莊一正一反兩個大耳刮子,喝罵道:“甚小妾?段夫人乃圣人誥封的郡夫人。”
嚴莊臉頰高高的腫起,上卻不討饒,仍是語帶譏諷地道:“正妻未得誥封,而封小妾為命婦,段郡夫人也算是開了天下之先河。”
那武士作勢又要打,李珠兒喊道:“孫孝哲,你不要太過分了,嚴生是安中丞最信賴的謀士,你如此給段氏賣命,就不怕把安中丞邊的文臣武將都得罪了麼?”
為首武士止住要打嚴莊之人,見份敗,索摘下面,他戴的面甚是猛惡,其實面目卻甚猥瑣,只見此人生得寬額尖吻,塌鼻小眼,頜下掛著三縷稀疏的狗油胡。他一雙賊兮兮的小眼睛滴溜溜轉,口中嘿嘿冷笑道:“珠兒,你當是今日你們幾個還能活命麼?”
江朔心道原來是燕軍訌,好巧不巧竟讓自己撞上了,他乃是年人心,好奇之心正盛,忍不住問道:“這我可不明白了,段氏是小妾也好,夫人也罷,和安二公子不是一家人麼?”
安慶緒啐道:“甚一家人?那賤人自生了個兒子,便日日看我和大哥不順眼,定除之而后快,今日居然想了這毒計害我!”
江朔越聽越糊涂,第一個想到就是問李珠兒,口而出道:“珠兒姊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可的太親昵了,李珠兒不眉頭一皺,用更加冰冷的口氣道:“安中丞原配夫人康氏,生了慶宗、慶緒兩位公子,三公子安慶恩的阿娘卻是段氏夫人,段氏夫人原是安中丞的姬妾……”
安慶緒又啐道:“甚夫人!就是個賤婢子!”
李珠兒道:“好,這段氏賤婢頗為得寵,安中丞封柳城郡公,夫人當誥封三品郡夫人,那自然應該封慶宗、慶緒的阿娘康氏才對,豈知安中丞因寵段氏,竟然上表請封段氏為夫人……”
江朔“啊”了一聲,心道沒想到這安慶緒平素兇戾跋扈,阿娘卻也是個苦命人。
李珠兒續道:“段氏鳩占鵲巢做了夫人,自然不會就此滿足,還想要讓安中丞立自己的兒子安慶恩做嫡子,這一次安中丞卻沒有答應。”
安慶緒道:“慶恩只是個黃口小兒,怎比得過我大哥慶宗文武德?”
江朔見過安慶宗,心想安慶宗,癡迷書畫,“文武德”只怕未必,果然那武士首領孫孝哲譏諷道:“二公子,你是想說不如你‘文武德’吧?”
安慶緒卻不接口,李珠兒接著說道:“大公子安慶宗自請朝為,一是因為雅好二京風,二來也是為了帶他阿娘離開范,那段氏賤人的腌臜氣,二公子常年在外領軍也是此理。”
江朔心道原來如此,道:“因此段氏就趁著安祿山不在范的機會,想除掉安二公子?可這樣安祿山回來難保不會大發雷霆,搞不好段氏也得不了什麼好啊。”
李珠兒道:“我想他們是想偽裝二公子死在與朔方軍的混戰之中。”
孫孝哲哈哈大笑道:“珠兒,你果然冰雪聰明,不過這樣就更留你不得了。”
安慶緒怒道:“那你怎不現在就殺了我?”
孫孝哲笑得更歡,道:“哎……二公子此言差矣,我們做家臣的怎能殺主子,你當要死在戰場上,讓軍中所有人都親眼見著才是,這樣安中丞才不會懷疑段夫人麼。”他瞥了一眼江朔道:“那日在籠火城外,本擬在戰之時,假江主之手除了二公子,不想朔方軍前來搗,救走了江朔一伙人,大仗沒打起來。此后朔方軍竟然不知去向,幸得珠兒來報朔方軍走百里峽小路,段夫人才又定計要讓你死在與朔方軍的戰之中。”
江朔奇道:“朔方軍遠在百里之外,你們現在把他綁起來做什麼?”
孫孝哲啐道:“還不是因為這小子貪生怕死,讓一萬大軍分兩路去堵截朔方軍,自己卻躲在這小金城之中,他既不肯出戰,我們可不得幫幫他麼?”
江朔道:“你們要把他綁去九龍鎮?”
孫孝哲道:“比那更妙,我們要引朔方軍來攻小金城。”
江朔心中一凜,轉向李珠兒,心想難道把我引來此也是這全盤計謀之一?他忽然想起孫孝哲,孫孝哲……這名字怎麼這麼耳?啊……是了,李懷秀曾說過安祿山帳下有個契丹將領孫孝哲,其母和安祿山私通,因得狎近,就是他示警懷秀,讓他們在燕軍圍住崇順王府之前逃出了范城。
孫孝哲給李懷秀通風報信怕也不是因為他們同是契丹人之故,而是想讓懷秀去救籠火城中的涅禮,再乘除了安慶緒。看來他們一早就計劃好要除掉安慶緒,一計不又生一計,定要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李珠兒見江朔著自己,知他心中疑慮,對著孫孝哲道:“孫孝哲,你我都是契丹人,你到藏的極好,我都不知你和段氏做的這些勾當。”
孫孝哲又長笑起來,道:“珠兒妹子,你當我不知你在松漠和范兩頭做間人之事麼?許你為二公子當差,就不許我為三公子效力麼?”
江朔知李珠兒這是借孫孝哲之口剖白自己,知道李珠兒事先不知孫孝哲的計劃心中安,對安慶緒道:“二公子想死想活?”
安慶緒冷笑道:“怎麼?你還真打算救我?”
江朔道:“只要你答應放朔方軍過關,我就救你。”
不等安慶緒答話,孫孝哲搶先道:“江主,你卻無需和二公子商議,一會兒朔方軍便到,我把安慶緒使藥迷住,送上戰場,你只需要配合演戲,在關上取了他命,我便能做主,放你們全過關。”
江朔心想李珠兒以天仙子迷倒了眾人,就算孫孝哲派人去通風報信,又怎能遽來?
孫孝哲知道江朔厲害,起手來自己這麼多人未必是其對手,現在除掉安慶緒是第一要務,卻不用和江朔死磕,急道:“江主,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是天仙子麼,我們也有解藥,你們出鎮之后,就有人送上了解藥,此刻朔方軍正在趕來的路上呢!你如與我合作,我就放朔方軍過去,不然大軍到了城下,曳落河武士據城堅守,朔方軍雖勇卻也死傷必重,還請快做決斷。”
孫孝哲這條件太過人,江朔聽了一呆,不轉頭看向李珠兒,李珠兒仍是冷冷地道:“孫孝哲是這支曳落河的領軍都尉,如殺了安慶緒,他確是可以做主放你們過關。”說話之時,面如常,江朔卻見眉梢一挑、角一揚,含著不忿與譏諷之。
他心道,這孫孝哲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我如和他易,豈不是也了卑鄙之徒?又想到孫孝哲言語中要將李珠兒和安慶緒一起殺了,他心里一,登時下定了決心,道:“那可太好了,多謝孫大哥。”說著假意下拜,卻俯拾起地上一塊方才震落下來的碎瓦,向著孫孝哲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