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凝覺得自己夠會怪氣了。
沒想到謝之嶼的功夫更勝一籌。一時竟沒聽出他這幾句涼颼颼的話后面還想表達什麼意思。
故意:“你怎麼沒把自己算進去呢?”
謝之嶼云淡風輕:“哦,原來我也算。”
“……”
什麼跟什麼啊。
溫凝追不上他七歪八拐的腦回路,推著自己的行李箱來來回回進出。滾在地磚上發出順的滾聲,轱轆轱轆,填補了兩人之間不說話的空白。
等全部收拾好已經半夜了。
溫凝這才覺得自己的東西實在多。是深思慮后的必帶品,都占了他半個家。
現在他的棕皮沙發上出現了的小毯,平時喜歡用來蓋。源自極細支的麗諾羊,輕輕一層又又保暖。毯流蘇墜地,給這張充滿男氣息的皮沙發沾上了幾分。
房間太小,睡覺前溫凝就坐在這張沙發上,蓋著,專心致志P宋子鄴給發來的照片。
跟不同,宋子鄴玩得是真爽。
藍天,油云,碧海,白沙灘。
每張照片他都能笑出褶子。
溫凝本著不能厚此薄彼原則,一張張耐心給他修。
于是第二天上午。
等著那位大明星周轉資金的無聊空檔,謝之嶼打開朋友圈,看到的就是溫凝在夏威夷和某位男相親相,臉臉的照片。也不知道哪里找來的。
笑得真丑。
謝之嶼反扣手機。
“出門沒?”
小鐘緩了兩秒才知道他在問什麼,立馬瞄一眼和阿忠的對話框。這幾天他學聰明了,態要實時掌握。老板不問歸不問,問了不知道那就是他的錯。
這才是頂級打工人的防gank意識。
“報告嶼哥,溫小姐今天上午一直在家。”
謝之嶼叼著煙,一眼不遠焦頭爛額的大明星,一副事外人的姿態:“嗯。”
照片P到那麼晚,能起來才有鬼。
“薄荷糖。”他說。
小鐘立馬翻出鐵皮盒:“嶼哥,你戒煙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謝之嶼倒出幾粒用舌尖抵著,“聯想有的沒的。”
哦,對。
早上他還和陪客人了雪茄呢。小鐘想。
雖然煙里摻了沉香,聞起來不沖,反倒有溫醇的厚重。聽說有錢人喜歡這樣的做派,但嶼哥懶得搞這種虛無致。應該說,他能隨便的地方都很隨便,吃喝全跟他們在一,連住……
阿忠都住上新樓盤了,嶼哥還在老民房里待著。
所以今天他要沉香條的時候,小鐘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他瞥謝之嶼的臉。
想了又想,最后把裝薄荷糖的鐵皮盒全放在桌面上。
嶼哥好些天沒去糖水鋪。
估計是想吃甜的了。
陪完這次來的大明星,估著能閑上一陣。
這麼想著,小鐘又朝那位大明星過去。
來時小鐘接送過幾次,大明星風度翩翩,講話沒什麼架子,還會用現學的粵語開兩句玩笑。在包間玩了這麼幾天,輸輸贏贏起起伏伏,這會兒看起來面容滄桑許多。
今日全素,他保養得宜的臉上眼袋浮腫,頭發也不像最開始那樣梳得一不茍。
他在電話里調度著資金,偶爾用急速的語氣說“回去多接幾部戲”,“你只管轉,別的管”。
好在終究是公眾人,比起小鐘見過的許多在賭場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到賬單甚至嚇得失了的普通人,還是要得許多。
那通電話打完不久,流資金終于到賬。
底下人把賬單給謝之嶼看。
他瞥了眼,架在茶幾上的雙這才散漫收回,起同大明星握了握手:“錢賬了。湯先生,歡迎下次再來。”
大明星苦笑:“怕是沒下次了。”
這麼多年演藝生涯攢下的資本,折了大半。連最值錢的兩套房產都急掛了出去。
其中一套,還是用來抵利息的。
江湖傳言的九出十三歸,同那些地下錢莊比不過爾爾。
他嘆息:“打完黑杰克那天,我應該收手的。”
謝之嶼拍拍他的肩:“湯先生,實話說每個從這里走出去的人都會講這樣的話。”
“是嗎?”湯先生了把臉,扣上帽子,“那還是希我們今后不見吧。”
謝之嶼像是想到了什麼,呼吸沉緩下來:“這句話我也聽過很多次。”
“看來我已經是個標準賭徒了。”兩個助理迎上來,湯先生又同他重重握了握,“再會。”
謝之嶼沒說再會。
因為他知道湯先生將來的某一天一定還會來。
他漠然站在原,這樣迎來送往的場景在他眼里已經多得麻木了。
不知為何,今天這一幕卻讓他想起多年前,他住在臺小房間時的事。
彼時他同現在一樣風無兩。
不過不是何家的謝之嶼,而是校園里風霽月的謝之嶼。
他占據年級榜第一,籃球打校隊,手里還握著一些得上名號的競賽獎。
他的課桌時常有禮,課本里夾進書。有次不小心翻課桌,洋洋灑灑帶著香味的信紙從里邊飄出來,像下了一場雪。
直到他的人生真的開始落雪。
他退學了。
那個人離開前一次又一次說過同樣的話。
“我那天要是管住自己,沒去玩那臺老虎機就好了。”
“樓上比老虎機刺激得多。你知道嗎?我今天一晚上賺了兩千萬,以后我帶著你,不用看京城那些人的眼,我夠養活你了!阿嶼。”
“阿嶼,要是媽媽說現在我們沒錢了。你會討厭媽媽嗎?”
“沒關系,有人會借我東山再起的資本。我不信會一直這麼背。”
“換房子!半山剛開了一新樓盤,我們換那里的大房子!好不好?對,我們今晚還要出去吃大餐!你想吃什麼?”
“我們想要的生活都有了,我以后不會去了。你相信我,真的。”
“阿嶼,阿嶼,你救救媽媽!啊啊啊啊啊,他們要砍媽媽的手指。媽媽不能沒有手的,你幫媽媽求求那個叔叔。求他再給媽媽一次機會,真的最后一次!”
“阿嶼,我想去看看之前住的老房子。”
故事的最后一幕。
滿是薔薇和爬墻虎的季節,人從天臺一躍而下。最鮮紅的那朵綻放在他眼前。
他木在原地。
忽然想起人生的最后一句話,人對他說的仍是,阿嶼,以后好好過吧。
媽媽不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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