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張知序慣有的眼來看，這幾件東西其實也就那樣。

但陳寶香說它們卿卿、寶和有序。

他忍不住仔細打量。

線條優、材質罕見、造型獨特，還真是越看越好看。

“先戴寶。”

“好嘞。”

陳寶香咧著給他戴上，又退后兩步滿意地打量：“掛在你上就是顯貴氣，行了，不是還有事麼，進宮去吧。”

雖然已經解，但還是無詔不能宮。

張知序下意識地想安。

但扭頭一看，陳寶香毫不在意，反而是喜上眉梢地開始吆喝：“蘅玉，滿月，都來搭把手。”

下頭的人一擁而，開始布置各。

張知序看了一會兒，把九泉留下幫忙，自己出門上車。

已經一個月了，陛下的怒氣似乎仍舊沒有消弭，葉家舊案沒有靜，他新遞上去的關于科考改制的問詢也沒有回音。

唯一的好消息是，三省有不人上書告陳寶香的狀，企圖落井下石，陛下也都沒有理會。

張知序猜不到陛下如今在想什麼，他只可惜今年的科考已經趕不上改制，不知多人還要再踏前人舊路。

腳步走得沉悶緩慢，背影也蕭冷清寒，他覺得前路昏昏，滿腹惆悵。

但這模樣落在四周旁人的眼里，就是另一幅畫面了。

——寬袖長袍，翩然若仙，張知序不愧是矜貴的世家公子，居然能把那麼死板的禮服穿出這麼飄逸的風姿來。

再定睛細看，嚯，居然還戴了一枚腰佩。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員進宮面圣不能戴配飾，但為謹慎起見，各位大人都是能簡潔樸素就簡潔樸素，乍然出現個不合群的，所有人都暗暗打量了一下。

李秉圣百忙之中居然也注意到了。

多看了兩眼，輕輕點了點頭，像是覺得好看。

前頭站著的幾個最會察言觀的老臣立馬在散會之后攔下張知序，客氣詢問這是誰家工匠的手藝。

張知序漫不經心地答：“香奢樓。”

·

冬末春初，坐落在上京朱雀大街最中間的香奢樓開張了。

早在開張之前，上京各就開始流傳關于這家店的故事，據說東家是番邦異域之人，上了上京里的一位姑娘卻與其失之臂，所以一擲千金盤下鋪面，靜靜等待與的重逢。

又據說這鋪子地磚鑲金、紗簾編銀、里頭有上古流傳下來的奇珍，還有市面上很難買到的上等翡翠。

還據說這家鋪子所售之均是由仙人夢中所繪，每一樣貨都有它命定的主人。

這些傳言一出，上京里不人在開張當日過去看熱鬧。

“天哪，招待客人都用上等雪團？這茶在外頭可要十兩銀子換一兩。”

“好闊氣的鋪面，那地磚還真泛著金。”

“這些發簪是用什麼做的？瞧著像金子又不像，好生獨特。”

眾人議論紛紛，一開始還是以驚奇為主。

但后來，有人看上了一個妝匣，開口問了價格。

“五百兩。”侍笑瞇瞇地答。

此價一出，驚奇贊嘆瞬間變了一片唾罵：“一個妝匣而已敢賣五百兩，沒見過錢是吧。”

“真是獅子大開口，瞧瞧這戒指，都不是金子做的也敢賣二百兩。”

“瘋了瘋了，這東家是個瘋的。”

一群人罵罵咧咧地離開，又有另一群人進來圍觀，再罵罵咧咧地離開。

不到半日，香奢樓就因價格高得離譜而名聲大噪。

陳寶香在樓上看著，瞧著差不多了，立馬讓薛蘅玉去請人。

上京里有名的富商、時下最當紅的角兒、聲名遠揚的文人、宮廷用的琴師，這些人都排場極大地，然后闊氣地買下幾件昂貴的東西。

四周謾罵的聲音頓時小了一半，開始有人好奇這些東西為何這麼貴。

旁邊站著的侍這才緩緩說起每件貨背后的故事，甭管是不是真的，但這故事必須得足夠打人，寓意也足夠好。

陳寶香為此編了大半個月。

眼下看著，反響似乎不錯，圍觀的人就算不吃這套，也因著故事而記住了那件貨。

撐在欄桿上笑瞇瞇想，自己真是每一段經歷都不會白費，在上京裝腔作勢混貴人圈這麼久，沒人比更清楚該怎麼滿足一個人的虛榮心。

要獨特，要尊貴，要別人看著就羨慕。

香奢樓不但有最獨特的貨，最捧著客人的侍從，還有一項看起來沒用，實則最有用的儀式——

只要在香奢樓當日花銷超過一千兩，即可在樓頂點燃一盞丈寬丈長的天燈，燈上空白隨客人題字。

這天燈是特意找匠人制的，很大很奪目，一旦點起來整個上京都能看見，并且從點燃到放飛需要約莫半個時辰，足夠旁人議論。

第一個來點天燈的是個紈绔子弟，信手一揮就說要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頭。

于是當晚，整個上京都知道了有個人王有錢，他真的很有錢。

第二個來點的是賣酒的商賈，將自己酒家的名字大大地寫在了天燈上。

這個位置不那麼好的酒家立馬就迎來了烏泱泱的客人，多年積攢的好酒沒幾日就賣了個。

陳寶香滿意地看著樓里的客人越來越多。

世人熙熙攘攘，皆為名來利往，香奢樓里有名又有利，何愁賣不出東西呢。

不過靠天燈也不是長久之計。

陳寶香看向門口。

忙了一日的張知序終于下工了，他換了便服，匆匆從門口進來。

這人一來，可比什麼名伶文人都厲害，一樓里原本吵吵嚷嚷，一見著他都瞬間噤了聲。

他看也未看四周，徑直往樓上走。

等他影消失之后，一樓才有人巍巍地問：“那是張知序不？”

“是他，我在陳家的生辰宴上見過。”

“他怎麼上樓去了，樓上還有別的東西？”

“自然是有的。”侍從溫地湊過來道，“一樓是些普通貨，二三四樓都是珍品。”

眾人倒吸一口氣。

幾百兩的東西，還能說是普通貨，那樓上的東西得貴什麼樣？

有富商忍不住打聽：“張大人都買些什麼？”

侍者微微一笑，指向旁邊那十幾個侍者正在收拾的紅木盒。

一些客人連忙湊過去看。

“全是稀罕貨。”有人咋舌，指著一塊翡翠玉佩問侍者，“這得多錢？”

侍者說了個數，笑道：“張大人慷慨，一次買夠了數，已經能上香奢樓的五樓了。五樓的翡翠都是這樣的尖貨。”

那翡翠玉佩雕工卓絕，價格卻意外地低，拿出去賣可能還得再高個幾百兩。

富商們恍然，原來張大人才是最會買的，下頭的東西雖然貴，但上頭的劃算啊，只要夠格上五樓，這一來二去的，倒也虧不了太多。

并且正因為下頭的東西貴，那些裝腔作勢的小富之家才沒本事跟他們買一樣的。

如此一想，瞬間通。

外頭圍觀的人看著，就見那些個離譜的一百兩的木梳、二百兩的簪子，居然沒一會兒就賣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