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還是有錢人的錢好賺吧？”陳寶香一邊數手里的銀票一邊笑，“什麼酒啊茶啊，都抵不上面子好賣，這鋪子一月租金二百八十兩，滿月還擔心我會虧，瞧瞧，賺得盆滿缽滿。”

張知序站在旁邊，目在臉上來回流轉。

“怎麼？”下意識地了臉，“有臟東西？”

“不是，我是在想世上怎麼會有你這般厲害的人。”他忍不住慨，“這麼離譜的店，居然也能在你手里風生水起。”

萬寶樓從開鋪子到起名聲，足足用了三十年才攏住那些貴客。而香奢樓吸引所有人的目只用了三日。

三日啊，讓他來想要用什麼法子打響名聲，他都沒有頭緒。

而面前這人，不識字也沒做過生意，居然輕輕巧巧地就拿了個開門彩。

“又用這種眼神看我。”陳寶香歪著腦袋笑，“就這麼崇敬我？”

“是。”張知序輕輕點頭，“甚至想扭回去宮里，對那些罵你的同僚說一句沒長眼的東西。”

怎麼會有人看不見陳寶香的好呢，明明整個人都在熠熠生。

面前這人被他逗樂了，扶著他的肩笑得前俯后仰。

許是看笑得太開懷，又許是看角沾了點沒吃完的糖，張知序低頭看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湊過頭去。

樓間的笑聲戛然而止。

陳寶香有些詫異于這人的作，但只片刻，就笑著將他抵在欄桿邊上，放肆回。

張知序這人多思多慮，有時候像只不敢長停葉尖的蜻蜓，故作沉穩只是表象，不安才是他的常態。

可他也總會毫不掩飾地夸認可，自己都半截淹在河里的人，還想努力將往上托一把。

陳寶香自問不是個完全沒良心的人，時常也想饋他同樣多的意。

但是。

陳鳶兒和程槐立的經歷告訴，人是會變的，人的也是，今朝纏綿不可分，明日許是就意消磨不剩分毫。

如果一頭扎進去，游得遠了回不了岸邊該怎麼辦？

還有別的事要做，不能死在牢里，也不能淹死在他這里。

齒分開，眼神清澈。

抬眼看過去，張知序眼里意涌，卻在及的目時變回冷靜克制。

偏還笑瞇瞇地湊過去問：“甜嗎。”

面前這人拿沒有辦法，紅著耳嗯了一聲，然后朝出手。

“什麼？”不解。

“卿卿。”他道，“明日想戴它去上工。”

陳寶香將他后腦勺按下來就又親了一口：“這個嗎？”

“……”他連脖頸都一起紅了，眉間微微皺起，像是想說無賴，卻又無可奈何。

白皙的手指來回著袖口，結在疊的襟間。

真是秀可餐。

陳寶香卿卿遞給他，笑問：“明日公子可否賞臉去摘星樓一起用飯？”

“明日不行，后日可以。”他道，“族中有人升遷，明日晌午父親讓我去摘星樓吃酒。”

“那就后日。”豪爽地甩了甩銀票。“這回我請。”

張知序驟然失笑。

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其實反而會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步，只覺得當下過得不錯就行，今日看見你很開心，明日也是。

意像彌散在空氣里的淡香，無法被抓來掂量。

·

“馬上就是春闈了，你不說幫著各走，怎麼還凈拖后。”

摘星樓上，張元初一邊走一邊板著臉道，“折子不許再往上遞了，再遞下去祖宗都保不住你。”

“還有東榮府那邊，你到底跟謝蘭亭有什麼仇怨，非參得他丟了帽？人家侯爺來問我，我還得給人賠笑臉。”

“近來也不回祖宅看看長輩，幾個老人家都不高興了。”

張知序跟在后頭踏上摘星樓的臺階，話都應著，但一句也不往心里去。

別家孩子都是十六七歲就生出反骨不服管教，他的反骨來得有點晚，二十年才堪堪長齊。

不過也有用，他不會再因為父親的責難而自責，也不會再讓他左右自己的決定。

折子要遞，謝蘭亭要參，祖宅最近就是沒空回。

一腳踏上摘星樓的第十層，迎著外頭和煦的春風，他愉悅地吐了口氣。

“卿終于來了？快坐。”張蘊朝他招手。

這是三房那邊的祖父，張知序有禮地問安，再跟著座。

原想隨便吃兩口就應付過去，誰料沒坐一會兒，旁邊的空位突然又坐下來幾個人。

“張大人，在下禮部蘇臨允。”來人朝他拱手，“這是小勝意。”

張知序禮貌頷首，扭頭繼續嘗摘星樓的新菜，這道菜上次沒吃過，陳寶香應該會喜歡。

“卿。”張元初不高興地出聲，“你不跟蘇伯伯多聊兩句？”

有什麼好聊的，前日才剛在朝堂上吵過架。

張知序放下筷子，轉頭問張蘊：“三祖父最近可好？”

張蘊看他一眼，長嘆一聲：“你又不是不知我底下那幾個晚輩的德，好有什麼用？福氣不好，不像蘇大人，前些日子聽說大兒生了個龍胎？”

蘇臨允笑道：“運氣不錯，一家子都平安。”

張蘊滿臉羨慕，又看向蘇勝意：“這是你的小兒吧？瞧著年紀小。”

“過完年也已經十七了，不小了。”

“比我這孫兒是小幾歲，但瞧著倒也登對，不知可許了人家？”

“……”張知序后知后覺地抬起眼。

如果沒記錯，他上次才與父親說過近年沒有婚的打算，父親當時也應了，說先立業再家。

結果怎麼的，二話不說直接相看？

“張大人。”蘇勝意似乎被他的臉嚇到了，小心翼翼地道，“難得有機會見您，我有幾句詩想請教。”

掃了桌上眾人一眼，張知序得地起：“蘇姑娘，借一步說話。”

蘇勝意有些寵若驚，連忙起跟著他走去臺之外。

今日的摘星樓很是熱鬧，各廂房席面都有人，吵吵嚷嚷的聲音不絕于耳。

蘇勝意臉紅得厲害，小聲喃喃：“大人寫的《樹論》小拜讀了十遍也不止，今日能得見大人，小十分欣喜。”

四周很吵，所以才壯著膽子開了口，其實沒指張知序能聽見。

但不知怎麼的，一說話，四周突然就安靜了一瞬。

于是這話脆生生地就朝張知序飄了過去。

蘇勝意嚇得捂住了，不安地看著他。

張知序平靜聽完，有禮地頷首：“浮詞淺句，不值抬。”

他在欄桿邊站定，目落在的頭上。

“請恕張某冒昧，姑娘的簪子樣式不俗，張某也想買一支送心上人，不知姑娘可否告知鋪面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