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落瓣了,卻是沒說什麼,見他也沒有再手的意思,本就是為了掙桎梏,于是很快起攥了塊帨巾,拿了干凈的裳便走出湢室,去到屏風后將漉漉的舞換下。
畢竟是客房,屋里沒有置備子的飾,只有一就寢用的白單,裳還不是很合,松松垮垮的,長了一截,讓踩在腳下。
換了裳后,倏地一頓,垂頭看向空的指間,皺眉翻起了地上的舞。
正此時,一道黑影了下來,“找什麼,這個嗎?”
霍顯同樣換了白單,只是那裳穿在他上,要比穿在上合多了。
他就倚在床柱邊,手里把玩的正是姬玉落那枚青玉銀戒,渾然是漫不經心的模樣。
姬玉落神一凜,就要來拿,霍顯驀地將其攥在手心,抱臂道:“回答我的問題。”
姬玉落淡漠地著他,似是權衡許久,才朝他出手:“姬玉落。”
霍顯挑了下眉,尾音悠長道:“哦——珠落玉盤的那個玉落?”
姬玉落不言,就是默認的意思。
然霍顯卻是手與握了一下,然握手后他轉便上了榻,說:“改日你帶我去那道的出口,我再把戒指還給你,連帶你落在我這兒的那支簪子,一并還給你——別手,為了個戒指不至于。”
“……”
姬玉落盯著他,霍顯卻已枕臂躺下,閉了眼。沒什麼表地在榻前站了一會兒,最后踹了踹那床沿,便徑直走向中央的桌椅,坐了下來。
床榻“吱呀”地晃了兩下,霍顯閉著眼彎了彎,而后抬起手臂,拿出那枚銀戒,邊的弧度瞬間就去了。
他用指腹了上面的青玉,將那玉得亮。
這枚玉打磨得很平,紋理戛然而止在鑲嵌的銀里。
他看了許久,像是要從中盯出個窟窿來。
當日樓盼春被燒焦尸,手里僵抱著他的劍,那劍鞘上本纏著流蘇,流蘇下是一塊青玉,遠比姬玉落這枚要大,只是那流蘇在大火里燒沒了,青玉也不知所蹤。
有可能是在火里燒得碎裂,他進東宮找過,沒有。
樓盼春說,等他長大了,便把那柄劍送給他。
那塊玉太重了,掛在劍鞘上不趁手,他說將其切割兩塊,再稍加打磨,他們師徒二人一人一半。
霍顯不是很看得上這樣秀氣的東西,娘們唧唧的,只有……只有東宮那位長孫殿下才喜歡佩戴這種東西。
霍顯倏地攥銀戒,到手背上的青筋跳起,他的呼吸在抑中漸漸重,腔仿佛被灌江海,翻來覆去地沸騰。
為什麼……
他閉上眼,忽然就想起六年前,先帝的話。
五六年前的承和帝,也不過二十四五。
年輕的帝王站在高臺之上,形單影只,面悲愴地說:“從今以后,沒有人肯信你,所有人,都會拋棄你。”
所有人,都會拋棄你。
銀戒硌得掌心生疼,間腥甜,手腕的筋脈像是隆起一,被刺激地開始跳。又到月末了,霍顯左手捂住右手腕,將那只不聽話的蠱蟲摁住,用力制下去。
疼是不疼了,霍顯渾卻像繃住一樣,忽然一聲很輕的聲響從不遠傳來,他像是才回過神來,偏頭看過去。
姬玉落著單薄地立在窗前,推開了窗牖一角,冷風侵,屋里的溫度也冷了下來。
烏發一半還是的,在上,而裳也松松垮垮地套在上,長出一截,被踩在腳下,就這樣仰頭往窗外看,出一段皓白的脖頸和側臉,眉間似輕輕著,像一片化不開的雪。
仿佛是被萬千孤寂籠罩一樣,竟好像能讓人生出共鳴和憐惜。
但很快,這憐惜就被窗邊飛來的一只隼給打破了。
只聽一聲哨響,那張著大翅的隼便落在窗臺上,姬玉落往它邊綁了張紙條,是給紅霜報平安,順帶命將今日的布置都撤了。
拍了拍那隼的腦袋,隼便又展翅飛遠了。
“……”
霍顯收回視線,適才的那點不痛快也都沒了。
原來他在書房時不時聽到的似鳥聲一般的哨聲,是用來聯系這只鳥的。
霍顯沒來由地笑了笑。
姬玉落聞聲回頭,蛾眉顰蹙,四目相對時,冷冰冰一瞥,又回到凳子上端正坐著,背脊得很直。
夜很長,對姬玉落這樣端坐一夜的人來說的確很長。
這一夜蕭家都沒有消停過,護兵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鎧甲與佩刀相撞的聲響,整座院子都沒有睡好,甚至有留宿的權貴公子被吵得不堪其擾,相約在一間打牌。
臟話葷段子不停,姬玉落學著謝宿白那樣閉目養神,可許是今夜了不該的,聽著隔壁間的葷話,竟是靜不下心來,煩到了天亮。
姬玉落是干脆沒睡,而霍顯卻是沒有睡好。
做了半宿怪陸離的夢,一會兒是先帝將他推懸崖,他攀著石壁上的藤蔓,而樓盼春沒有手拉他,因他腳下還吊著個趙庸,一會兒又是些別的七八糟,一直到后半夜,他才堪堪眠。
此時熹微的晨落他半邊臉,他才緩緩睜眼,就與立在榻前,一聲不響地看著他的姬玉落來了個長久而沉默的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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