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宿白只在旁靜坐著,他捧著一卷書,似是對此毫不關心,況且不必他責罰,樓盼春就已經吼著嗓子進來了。
他氣急敗壞,高高抬起手臂,恨不能一掌拍扁這個不知所謂的小徒弟,然而那胳膊遲遲落不下來。
于是怒道:“從今日起足!好好養傷,面壁思過!”
待人一個一個噓寒問暖,又一個一個離開后,謝宿白才撂下書卷,側目看過來,道:“往后去哪里,都要事先與我報備,我同意,你方能行事。”
自知理虧,搭下眼簾沒有說話。
也沒有力氣說話,眼皮眨著,昏昏睡。
謝宿白掌心覆在眼上,“沒有下一次,睡吧。”
(11)
姬玉落養病數月,自有人照料。
謝宿白十天半月問候的況,并未常常提及,比之人醒來之前反而要顯得不很上心。
只他也不像出事前對姬玉落那般冷淡,他似乎掌握了一個合適的度,既不過分疏遠,也不過分親近,對看似對沈青鯉等人沒有哪里不同。
只偶爾四下無人時,謝宿白才會盯著對面的窗牖發愣,那樣警惕的人,連有人走近都沒有察覺。
沈青鯉著懶腰坐在石階上,順著他的視線過去,嘖嘖道:“看得見不著,你何必呢這樣忍著,何不讓知曉,讓自己做抉擇?”
謝宿白看他一眼:“就這樣不好麼?”
沈青鯉反駁:“當然不好,你都眼穿了好什麼好,別沒養好,又添相思病!再說,你如何保證能永遠維持現狀,倘若以后邊有別人了呢?往后你再讓來選,是為難了,也為難了你自己。”
謝宿白沉默片刻,卻說:“蘭序,我這樣的人,是沒有被選擇的資格的。”
沈青鯉被這話噎了噎,忽然有些惱怒,“誰說的,你有的選!報仇的法子千千萬,殺了那狗閹的腦袋就是,若還有同黨,就一并手刃,待了卻此事,你我亦可放下執念,你安生養病,我逍遙江湖,從此我們不問朝廷,就像現在一樣生活,如此不好?怎麼就非要用命蹚那渾水呢?”
椅上的人目平靜,顯然沒有被他說。
沈青鯉泄氣道:“皇位對你那般重要,比還重要?來日你可不要后悔。”
清風徐來,滿庭桂花飄香。
花瓣裊裊而落,他輕拍去肩上的碎花,低低道:“我不會。”
謝宿白,絕不會后悔。
第131章 辭別
(12)
四季替,又是一年冬。
霧雨朦朦,細如銀,直往人骨頭里鉆。
屋燒著碳,窗邊煨著湯藥,甫一推門而,謝宿白那在雨夜里吹了半宿寒風的子當即垮下來,油燈下一張臉慘白無,抵而咳,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掌心里淌了灘,謝宿白面不改地握了手心。
銀妝手忙腳奉了茶。
珠簾輕響,岳大夫繞過山水屏風疾步走來。
沈青鯉隨其后,冷聲斥道:“夜深重,還下著雨,你們主子不得寒不知道?”
傲枝低頭:“奴婢有罪。”
當天夜里,謝宿白便起了高熱。
岳大夫又是半宿未睡,如今謝宿白的愈發不好,隨便一次小病小痛,一個不注意就能要掉他的命。
他邊已經不能離人了。
沈青鯉也沒敢睡,他撐著腦袋敞坐在屏風外,喚一旁的傲枝,“方才去哪兒了?”
傲枝默了許久,才說:“玉落小姐……在姬府,過一陣就要替姬家長嫁給鎮使了。”
沈青鯉吃了一驚,“什麼?”
他反應了一下,“是為了那個姓趙的?”
傲枝很輕地點了下頭。
就聽沈青鯉忽然大驚小怪起來,“鎮使……霍顯?!”
夜半,謝宿白醒過來。
剛睜眼,就聽沈青鯉在旁幽幽道:“當真由胡來?霍顯可不是什麼善茬,若是有個好歹……而且姬玉落那人吧看著氣質出塵,實則是個俗人,就那些漂亮打眼的,霍顯那張臉,保不齊什麼歪心思。”
那后半段儼然是打趣,沈青鯉也沒真覺得姬玉落有這等風花雪月的閑逸致。
床上那人也并不理會,氣虛道:“我管不了,我又能管多久,摔了跟頭,就該學會跑。”
沈青鯉嘀咕:“你要真能這般心寬也就好了……”
(13)
短短數月,謝宿白常常在窗邊一坐就是一整宿。
客棧二樓視野開闊,幾乎能將一整條街盡收眼底,拐個彎后面就是北鎮司的邸所在,他常能見霍顯打馬自眼前疾馳而過。
有時是他一人。
有時是兩個人。
霍顯很有乘馬車的時候,但凡是乘坐馬車,那麼車里必定還有姬玉落。
他也見婦人打扮與他并行街市,有一回他二人赴秦三公子的及冠宴禮,乘車回府時姬玉落不知瞧見什麼人,陡地下車找尋,站在車窗外與霍顯說話。
謝宿白看不清車廂里頭的人是什麼樣的神,只瞧見從中出的那只手像是很隨意地撇了下姬玉落鬢邊的一綹發。
而皺著眉頭沒有察覺,視線還在擁的人群里。
從前只有在他邊,才會有這樣不設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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