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衡著頭發，不疾不徐坐到真皮沙發上。

隨即，看向江書臣，淡淡開口：

“林聽不是告訴過你們答案了？”

沙發對面躺著的，是酩酊大醉的江遇。

滿屋子的酒味讓周自衡擰了擰眉心。

“高，把他弄去客房。”

很快，高找了兩個人，將醉酒的江遇小心翼翼扶去了客房。

江書臣知道，周自衡并非與江遇完全決裂。

否則他不會再讓江遇睡到客房。

他又問，“阿衡，你倒是把話說清楚一些。”

坐在沙發上的周自衡，依然淡淡開口：“該說的，林聽都已經說過了。”

聞言，江書臣皺眉思緒了十余秒。

隨后，恍然大悟。

“阿衡，林聽不愿意讓柚子和江遇相認了，對嗎？”

回想前前后后發生的種種。

江書臣越發肯定。

林聽母倆肯定恨了江遇。

回應江書臣的，是周自衡的答非所問：

“你和林聽從小親如兄妹，你也了解林聽。”

“林聽想要什麼，你應該知道。”

江書臣當然知道。

林聽回鵬城的時候，本來是想讓柚子和江遇相認的。

也一直對所有人申明，柚子是江遇的兒。

可是后來，卻矢口否認了這個事實。

甚至親口承認，柚子就是周自衡的兒。

“小聽是恨江遇恨到哪般地步，才會如此不愿再讓柚子和江遇相認？”

周自衡的臉沉下來，“如果有人要你兒子江嘉樹的命，你會怎樣？”

江書臣想也不想道，“我當然要跟他拼命。”

答案顯而易見。

柚子在江遇手中，兩次差點丟命。

林聽當然不愿意再讓柚子和江遇扯上任何瓜葛。

江書臣突然又反應過來一件事。

“阿衡，我看小聽瘦了許多。”

“難道得癌癥的事，也是真的？”

那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鄰家小妹。

才二十九歲。

二十九歲啊，正是大好的時。

還有許多好的未來。

的柚子那麼可。

小小的柚子不能這麼早，就沒有了媽媽。

如果林聽真得了癌癥……江書臣想想就心疼得呼吸不暢。

他坐下來，急急問，“阿衡，小聽告訴過你的病嗎？以前跟我說過，但是后來又否定了。癌細胞轉移了嗎？”

這個話題讓周自衡沉沉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里突然彌漫著一悲傷的氣氛。

周自衡不答，反問，“林江醫藥的抗癌藥，研發到哪個階段了？”

“對，還有藥。”江書臣反應過來，“我們的抗癌藥馬上就可以進到臨床試驗了。小聽跟我說過，得的是肺癌？”

周自衡應了一聲，“嗯。”

“剛好。”江書臣興道，“M901抗癌藥，尤其對肺癌特別有效。”

周自衡又問，“能讓晚期癌癥的腫瘤緩解率，達到多？”

說起這個，江書臣無比有信心：“百分之九十三點九。”

這堅定的聲音里，帶著江書臣為醫藥研發人員的驕傲和自豪。

林江醫藥歷經兩代人研發這款抗癌藥。

終于快有效了。

“阿衡，林聽不會有事的。”

“這款藥馬上就進臨床試驗階段了。”

林江醫藥即將在幾日后，召開新聞發布會。

作為發言人的江遇，將正式宣布抗癌藥的研發果。

興的是江書臣。

可是周自衡卻是一臉沉。

江書臣皺眉，“阿衡，你為什麼不高興，難道你不相信我？”

周自衡道：“臨床試驗階段，癌癥晚期的腫瘤緩解率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三點九，確實讓人看到了希。”

但是……

周自衡又道，“臨床涉及人，試的病人半年前早就定好了。普通病人人本接不到臨床試驗的抗癌藥。”

這套臨床試驗流程，經過種種監管審核。

能分到抗癌藥的人，只是數定試人。

除非M901功上市。

但顯然，他們連新聞發布會都還未召開。

這款藥只是快進到，臨床試驗階段而已。

江書臣不以為然道，“是啊，普通人想要拿到這款藥，確實需要為定的試人員。可是小聽不需要。我們有藥，我和江遇林叔說，他們不會不給的。”

回應江書臣的，是周自衡的一聲冷冷哼笑。

他在嘲笑著江遇對林聽的。

以及林家父子二人對林聽的親。

兩者都太薄弱了。

薄弱到，只是有人別有用心，他們就能把無辜的林聽親自送進監獄。

“阿衡，你笑什麼？”

周自衡哼聲，“你還是不了解江遇，也不了解林建國和林振宇。”

……

正午。

烈當頭。

江遇在頭疼裂中醒來。

看清房間的布置，越來越覺得悉。

這是周自衡的客房？

他記得昨晚離開周自衡的宴會后，江書臣陪他去海邊喝酒。

后來的事，都記不得了。

江書臣為何把他送到周自衡家？

走出客房時，周自衡家中的阿姨端著托盤上前。

“江先生，您醒了？”

阿姨手中端著的，是竹茹湯。

湯里有葛、炙甘草、姜半夏、竹茹、大棗。

解酒，止吐，養胃。

這是許多年前，周自衡親自為他煮過的醒酒湯。

那個時候，他們兄弟之間毫無間隙。

別看周自衡習慣用麻木的眼神，來掩飾自己。

可他卻外冷熱。

很會照顧人。

端起那碗竹茹湯，江遇喝了一小口。

還是原來的味道。

明明很多東西都沒有變，卻又是一切都變了樣。

他不明白，這麼好的兄弟，為什麼要睡他的人，為什麼要與他決裂。

喝了湯，放下碗，他對阿姨紳士道，“謝謝，麻煩轉告你們周先生，多有打擾了。”

手機里，電話一通又一通地打過來。

走出紫軒別苑時，江遇接起電話。

林振宇的催促聲，從電話里震耳聾地傳過來。

“江遇，你怎麼回事？”

“說好的，今天一起寫請柬，你在哪里？”

江遇：“紫軒別苑。”

林振宇：“你跟周自衡在一起？江遇，你們沒打架吧？再過十天就是婚禮了，你可不能破相。”

電話里的聲音，充滿了擔憂。

但凡是和林聽扯上關系的事，江遇必定會失去理智。

失去理智，必定會跟人打架。

林振宇太了解他了。

當年為了林聽，江遇和鄭輝打過架。

還和宋律風打過架。

就連高中時期，隔壁班給林聽寫過書的男生，江遇也把人家揍了一頓。

林振宇擔憂道，“江遇，說話呀？你可是馬上就要當新郎的人了，你臉到底有沒有破相？”

不知是心煩的原因，還是什麼。

這陣聲音，太過聒噪了。

江遇有些不太耐煩，“一會兒過去，掛了。”

……

靜怡別苑。

三米長的中式古風大書桌前。

林建國和林薇薇蘇秀珍母倆，圍坐在一起。

一家人寫著結婚請柬。

其實這種事可以讓婚慶公司代勞。

林建國和林振宇，非要親自書寫。

因為這樣，意義非凡。

打完電話的林振宇回到書桌前。

林薇薇朝他抬頭去，“哥，江遇接電話了嗎？”

“接了。”林振宇坐下來，“他馬上就過來。”

見到妹妹一籌莫展，林振宇拿起筆和空白請柬，卻并未開始書寫。

他拍了拍妹妹的手背，溫地安道：

“薇薇，放心，你們馬上就要舉行婚禮了。”

“林聽也嫁給了宋律風。”

“不會再節外生枝。”

愁眉苦臉的林薇薇，嘆了一口氣，心事重重地訴著苦。

“昨晚江遇一整未歸，電話一直打不通。”

“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寫著請柬的林建國，停下手中的活，皺眉來，“一夜未歸？”

林薇薇點點頭，“爸，我總覺婚禮前要出什麼大事。”

就怕江遇答應了如期舉行婚禮，卻又和林聽扯上什麼關系。

就算林聽和宋律風已經結婚了，林建國還是擔憂破壞兒林薇薇的婚禮。

林建國趕向林振宇，“振宇，江遇在電話里怎麼說？”

林振宇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對勁，“……不行，我得去看看。別是為了林聽，江遇又和周自衡打起來了。”

說話間，林振宇已經起了。

蘇秀珍在林建國旁邊，不由埋怨了幾句：

“建國，你看看你從小養到大的兒，多會惹事？”

“這些男人，一個個地都圍著轉。”

“你這外兒，勾引男人的本事真是不小。”

林薇薇瞪了蘇秀珍一眼，“媽，你別說姐姐了，姐姐一個人帶著孩子，很不容易的。”

蘇秀珍更來勁了，“帶著孩子還能同時讓好幾個男人圍著轉，本事更不得了。”

林建國知道，這一切的源都在林聽。

可是，林聽小時候很乖巧的啊。

從來不會給他們惹事。

那個時候，小小一團，就像現在的柚子那般大小。

他在書桌前練著書法，小小的林聽便在旁邊乖乖地守著，不吵也不鬧。

有時候守著守著，就睡著了。

那個時候林聽還很小，林建國便開始擔憂長大嫁人的事了。

他怕林聽找的男人對不好，怕那男人欺負，讓傷心。

如今，這份濃濃的父，林建國已經轉移到了林薇薇的上。

他同樣怕江遇讓林薇薇傷心。

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后，林建國安著兩母，“你們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林聽破壞這門婚事。”

蘇秀珍不由來了一句，“都嫁人了，要是還能破壞薇薇這門婚事，那本事就大了。”

林薇薇：“……媽，說兩句，我已經夠煩了。”

……

靜軒別苑，客廳。

江遇洗過澡下樓時，撞見進門的林振宇。

即使他剛剛換洗一新，林振宇依然能聞到他上濃濃的酒味。

這個男人從來不會把自己喝醉。

除非為了那個人——林聽。

林振宇意識事態嚴重，不由憤怒上前，“江遇，你又因為林聽去喝酒了？”

黑的襯扣子，被江遇骨節分明的手指，一顆一顆扣上。

他淡淡地掃了林振宇一眼，“你是屬狗的？”

屬狗的鼻子才這麼靈。

聞言，林振宇面狠意，“江遇，再有十天就是婚禮了，我警告你，別再去見林聽。”

……

林家書房。

江遇趕到的時候，特意對林薇薇說了聲對不起。

然后耐心解釋，“薇薇，昨晚我和書臣在一起。”

林薇薇委屈地看著他，“你沒事就好。我就怕你有什麼意外，下次不許不接我電話。”

“抱歉！”江遇了林薇薇的腦袋，“下次不會了。”

林建國心中憋著一團怒氣。

兒婿大婚在即。

可是婿一夜未歸。

他這個當老丈人的，能不生氣？

眼見著江遇回來后，拿起筆來，認真地寫著婚禮請柬，林建國又把火氣了下去。

只要婚禮如期舉行，他不會為難江遇。

大紅的請柬上，幾個燙金的字跡，讓落筆的江遇又停了下來。

那幾個燙金字字跡是：赤繩早系，白首永偕。

江遇記得十分清楚。

那一年林建國準備過五十歲生辰宴。

因為林建國喜歡青花瓷，林聽提前幾個月，親自跑去景德鎮學習制窯。

做完一套青花瓷茶，林聽和他一起了一對瓷娃娃。

那對瓷娃娃上面，有他親自刻下的：赤繩早系，白首永偕。

這八個字，像是刻在他的心間一樣。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依然記得當時他刻下這八個字的畫面和心。

那是一個灑滿不鎮的愜意午后。

林聽坐在團上，認真地看著他刻字。

的手上，頭發上，沾著臟臟的黏土。

臉蛋也是臟臟的。

可是過，他看向時，卻是他心中最的畫卷。

，泥土，還有的臉，這些年一直出現在他的夢境里。

還有這八個字。

他從來沒有想象過，這八個字會將他和另一個人聯系起來。

寫著請柬的那只手，再也沒有一下。

他陷了久久的沉思。

連一旁的林薇薇，也察覺出了端倪，“江遇，你怎麼了？”

直到林振宇推了推他的胳膊，江遇才回過神來。

林薇薇關切道，“江遇，你沒事吧？”

江遇埋頭，繼續寫，“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