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知道，打來電話的人是誰。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陳叔，你先帶柚子去房間。”

陳叔點點頭，把柚子牽上了樓。

站在落地窗前的江遇，這才接起電話。

窗外的園藝工人，依然在移栽著林聽最的洋桔梗。

那些花，林聽看不到了。

可是，這種滿洋桔梗的珠江南岸，將只屬于他和林聽還有柚子。

他們一家三口，本就該團聚的。

他好想林聽。

想著那個一聲一聲喊他阿遇的林聽。

口的劇痛和胃部的痙攣，讓他趕扶住了旁邊的墻。

扶穩后，這才緩緩劃開接聽鍵。

毫無意外，那頭傳來憤怒的聲音。

“姓江的，你把我兒藏到哪里去了？”

“你還我兒。”

此時此刻，沉浸在懺悔與思念中的江遇，胃部痛到筋。

額頭冒出許多冷汗來。

林聽的去世對他打擊太大。

他在葬禮被趕出來時，吐了一次。

親眼看到他和柚子的基因點位完全吻合時，他又吐了一次。

如同被掏空。

林聽的離世，也帶走了他的大半條命。

剛剛在柚子面前，他差點暈倒。

怕嚇著柚子，他撐著。

這會兒連回答宋律風的力氣也沒了。

他扶著墻，慢慢坐到沙發上。

“宋律風，律師涵我會讓律師送過去。”

“關于柚子養權一事，你直接跟我律師談。”

他對柚子的養權，志在必得。

那是他與林聽的結晶。

生下柚子時，林聽給柚子取了他親自取的那個名字——林瑾一。

也在走投無路時，選擇回鵬城，把柚子托付給他。

這些足夠說明，林聽時時刻刻都是著他，相信他的。

只是他太王八蛋了。

他已無法彌補林聽。

但他會好好養他們唯一的兒。

電話那頭的宋律風氣得像要問候江家十八代祖宗。

可是宋律風冷靜下來，道：

“江遇，看來你已經知道柚子的世了。”

“可是在柚子被你照顧期間，兩次險些喪命。”

“這些證據我都有，警方那邊也有備案。”

“打司，你打不贏我。”

“而且對簿公堂，我最擅長。”

電話這頭的江遇，沒有立即應聲。

不是他沒有應對之策。

而是胃部的痛迫得他呼吸不暢。

他停頓了片刻。

那頭的宋律風擔心柚子。

他換了一種商量求和的語氣，又道：

“江遇，柚子現在正是最難過最痛苦的時候。”

“你傷最深。”

“見到你，會更刺激。”

“你能不能給柚子留條活路？”

“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柚子好，告訴我你把帶去了哪里，我現在去接回家。”

回家二字，刺激得江遇胃部又是一陣劇烈的痙攣。

原本他和林聽應該有一個幸福滿的家庭。

林聽獄之前，他明明已經準備好了求婚戒指。

而那時的林聽，也懷上了柚子。

是他親手把這個家，搞得支離破碎。

他按著口，虛弱道：

“宋律風，謝謝你因為林聽，對柚子屋及烏。”

休息片刻。

他才又說：

“但是，我才是柚子的親生父親。”

“，始終濃于水。”

說完，他便掛斷了電話。

噗呲！

又是一口鮮涌出來。

安頓好柚子的陳叔，趕走小跑過來。

“江先生，你必須得馬上去醫院。”

他去接柚子回家時，本就還沒完全離危險。

這般奔波勞累又悲痛過度。

會垮的。

陳叔擔憂地看著他。

他了角的漬。

看著沙發和地毯被染得鮮紅，他虛弱道：

“把秦醫生到家里來。”

“沙發和地毯理干凈，別讓柚子看到。”

林聽搶救失敗的畫面，可以說慘不忍睹。

他不想讓柚子再到任何刺激。

鮮這樣的東西，是斷然不能再讓柚子看見的。

陳叔點了點頭，又勸道，“江先生，我還是先讓小陳送你去醫院吧。”

小陳是陳叔的兒子，一直在給江遇當司機。

他就在外面候著。

江遇擺擺手，“不必了。”

他的，他清楚。

死不了的。

柚子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他又吩咐陳叔：

“告訴廚房，柚子和我一樣，不吃蔥不吃香菜，一樣花生過敏。”

“千萬要注意了。”

“晚飯多備幾樣，做些小朋友吃的。”

“食擺盤，致些，卡通些。”

傍晚前，中年秦醫生來了珠江南岸。

他給江遇輸了。

江遇的手背上，留下了留置針。

收拾著醫藥箱的秦醫生，吩咐著：

“這幾天都要輸，留置針三天后再拔，注意補充營養。”

“多休息，別太勞累。”

“還有，控制緒，切忌緒過激。”

秦醫生和江遇說話的時候，江遇正看向窗外剛剛種下的滿園洋桔梗。

秦醫生也是認識江遇很多年了。

從江遇和林聽上高中時，他便一直是他們江家的家庭醫生。

記得林聽高考那一年，考了不錯的醫學院。

沒過多久，江遇求助到他這里來。

他說他和林聽嘗了果。

林聽可能懷孕了。

他問他，打掉孩子，會對林聽的有哪些傷害。

最后虛驚一場。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秦醫生知道，江遇有多在乎林聽。

窗外的那些洋桔梗，那些年，江遇不知道送了林聽多。

秦醫生關好醫藥箱，問，“我聽說，林聽是肺癌晚期去世的？”

“嗯。”

這聲回應，悲痛而懺悔。

得到回應，秦醫生臉上閃過一陣沉。

“你當時有M901，為什麼不拿給林聽？”

現在林聽去世。

林薇薇和江遇的婚禮舉行了一半，也了江林兩家的笑話。

鬧得全城皆知。

秦醫生自然知道，江遇從來沒有放下過林聽。

那個時候的林聽，笑得明又。

見到他，總是喜歡歡快地他一聲——秦叔。

快樂如鳥兒般歡騰的林聽，怎麼說去世，就去世了？

而且，林江醫藥的M901，明明可以救一命。

這種事，讓秦醫生也心生氣憤。

他拎起醫藥箱，準備要走。

離開前，留下一句無比失的話：

“江遇，如果不是看在林聽留下的孩子還小的份上。今天你就是死在這里，我也不會來。”

江遇過去，“連秦叔也覺得，我罪該萬死！”

秦醫生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林聽本來不必死的。那孩子就不像醫藥機的人。”

那時的林聽，是江遇的至，是林家的掌上明珠。

活得鮮亮麗，活得眾星捧月。

死的時候，卻是這般凄慘。

唉！豪門果然是腥和殘忍之地。

看看周家家主之爭，就知道呆在豪門有多不由己。

“林聽也終于解了……”

傍晚。

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柚子呆在房間里，怎麼也不肯出去。

不管誰去哄，誰去，都不肯下樓吃飯。

江遇只好把廚房做的晚餐，端到柚子的房間。

致的餐盤里，有卡通擺盤的食。

一盤糖醋排骨，也能擺出一只糖熊造型。

那糖醋排骨，是柚子最喜歡吃的。

江遇端到柚子的面前。

“柚子，嘗嘗這排骨。”

看到排骨，柚子更想媽媽了。

媽媽做的糖醋排骨，是這世上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可是柚子再也吃不到了。

抬眸，滿眼通紅地瞪著眼前的人，“你把媽媽還給我！”

江遇找不到任何話，來回應柚子。

他只好把排骨放到旁邊的小桌板上。

又坐下來，陪在柚子的旁邊。

“柚子不吃飯，爸爸也不吃飯。”

“柚子一頓，爸爸也跟著一頓。”

他坐到了柚子的右手邊。

左手扎著留置針的傷口，他用右手輕輕捂住。

他不會讓柚子看到，他也生病了。

蹲坐在地上的柚子，抱自己的雙，頭也不抬。

“我討厭你，我不想看見你。”

江遇耐心又溫地答：

“可是爸爸喜歡你，爸爸你。”

“……爸爸會用余生來彌補。”

柚子絕食了兩天。

江遇也跟著絕食了兩天。

兩父一個比一個更能堅持。

誰都滴水不進。

這兩天，柚子不愿和江遇多說一句話。

哭累了，睡過去。

睡醒了，又一個人蜷在墻角，一言不發。

唯一和江遇說過的一句話，便是要回去找律風爸爸和周爸爸。

江遇很想告訴柚子，宋律風和周自衡都不是的爸爸。

可是他沒資格說這句話。

他對柚子的關懷，還不如宋律風和周自衡。

這兩日，江遇關了手機。

并且不讓陳叔、小陳和吳嬸，和外界有任何聯系。

他只陪在柚子的邊。

中間他暈倒過幾次，加上陪著柚子一起絕食，病越來越嚴重。

陳叔勸了他好幾次。

“江先生，你先吃點東西吧。”

“你要是倒了，哪里還有力氣照顧柚子？”

這天晚上，陳叔和江遇一起，給柚子送吃的。

陳叔在旁邊勸著柚子，“柚子，你不吃飯，你爸爸也不吃飯，爸爸他已經暈倒……”

“陳叔。”江遇打斷。

陳叔沒再說下去。

蹲在角落的柚子，依舊頭也不抬，“他死了，我也不會心疼。”

一句話，如同重錘，落在江遇口。

窒息時，他扶住了旁邊的柜子。

“江先生……”

“我沒事。”

這都是他活該的。

緩緩走到柚子的面前，他溫地蹲了下來。

柚子像是一個快要碎掉的瓷娃娃。

江遇的心也要跟著碎了。

“柚子，如果可以，我愿意和媽媽換命，我愿意替媽媽去死……”

柚子平靜又絕地流著淚，“沒有如果。”

連一個小孩子也懂得道理。

“本就沒有如果。”

否則，早就和媽媽換了。

“我要回我律風爸爸那里。”

江遇把一碗清淡的小米粥，端到柚子面前。

“柚子乖乖吃點東西。”

“吃完了，爸爸就送你回宋家。”

“真的嗎？”柚子含淚看著他。

他舀起粥來，喂到柚子邊，溫地應了一聲，“嗯。”

就連一個宋律風，都比他這個親生父親，要讓柚子喜歡許多倍。

不是他爭不過宋律風。

是他不忍眼睜睜看著柚子這樣壞。

還那麼小。

剛剛經歷喪母之痛。

他不能如此強迫柚子。

“乖，吃了粥，我就送你回君悅府。”

語氣變得極輕，溫地哄著。

柚子還是不相信他。

他又說，“如果柚子不吃，爸爸也會陪著柚子，繼續下去。”

柚子：“我吃！”

柚子不讓他喂。

端過碗，大口喝著粥。

不是因為了。

是太想離開這個窒息的地方。

想律風爸爸，想落落姐姐，想周外公，想張外婆了。

他們跟沒有毫的緣關系。

可他們才是的親人。

江遇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柚子喝粥。

如果柚子選擇繼續下去，他也沒辦法，他還是會送回君悅府。

看到那碗粥，柚子喝了一大半，他終于有了一欣。

一碗清甜的小米粥，很快見了底。

柚子把空碗遞上去，“說話要算話，送我回我律風爸爸家。”

陳叔把空碗接過去，“柚子，再吃點別的吧，虲仁蒸蛋？”

柚子搖頭，只道，“我要回我律風爸爸家。”

然后，看向江遇，又道，“如果你說話不算話，我再也不吃東西了。”

到底是他江遇的兒。

脾氣和他一樣倔。

江遇只能妥協，“走吧，我送你回去。”

柚子趕爬起來。

江遇看著，“柚子，回去之前，可不可以讓爸爸抱一抱？”

臉上沒有一笑容的柚子，斬釘截鐵道：

“不可以！”

短短三個字，如重石落在江遇口。

又是陣陣窒息。

他早就張開的雙臂，僵在半空。

柚子越過他，去收拾自己的書包，看也沒看他一眼走到門口，“我要回我律風爸爸家。”

江遇起，親自去開了門。

如果說話不算話，柚子只會更討厭他。

這一路，他親自開車送柚子去君悅府。

車子快要抵達小區時，他給宋律風打去了一通電話。

“柚子在我車上，我們快到你家樓下了。”

柚子的歸心似箭，江遇從車的后視鏡上，看得清清楚楚。

全程，柚子沒跟他說一句話。

車廂里安安靜靜的。

安靜得讓人心痛。

車子抵達宋律風家樓下時，江遇卻落了鎖。

回頭，溫地看著后排座，小小一團的柚子。

他只是想多看柚子一眼。

可柚子用力掰門，“我要下去。”

一刻也不愿，與他多呆一會兒。

“柚子，爸爸有東西要送給你。”

車門把手，被柚子松開。

柚子看了他一眼。

他拿出一個保存很好的嶄新的相框來，遞給柚子。

那是媽媽和爸爸的合照。

看得出來，那時的媽媽青春洋溢，很，很！

柚子接過來。

媽媽的笑容讓淚水奪眶。

看著媽媽麗的容，頭也不抬地問，“你為什麼有媽媽的照片？”

想到那時與林聽的恩幸福，江遇嚨發。

口一陣陣窒息。

他哽咽片刻，紅著眼眶，溫地應道，“那個時候，爸爸和媽媽很相的……”

這時，車窗門被人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