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廚房裏蒸騰的腥腐氣息愈發粘稠，像某種有生命力的黏，緩慢而頑固地爬滿每一寸空間。

    這氣息化作無數條冰涼的蛇信，順著管鑽肺葉，在腔裏攪起翻江倒海的窒息。

    臧戰的齒間塞滿未及咀嚼的生。

    那些棱角分明的塊如同剛從冰河裏撈起的碎石，在他口腔裏橫衝直撞，將最後殘存的麵碾齏。

    他的下頜繃拉滿的弓弦，鼓脹的麵頰泛起詭異的紫紅，仿佛隨時要炸裂的熔巖囊袋。

    每一次咬合都引發纖維的悲鳴，牙床在過度施下發出咯吱哀嚎，像是要將整個世界嚼碎渣。

    那張臉紅得似被烈火炙烤過的鐵砧，皮下管劇烈跳，好似滾燙的鐵水在表皮下肆意奔湧。

    每一起伏都帶著灼人的力量，下一秒就會衝破皮束縛，把這狹小鬥室瞬間化作一片猩紅可怖的煉獄。

    暴突的眼球布滿蚯蚓般的，眼白部分被充的細管染猙獰的絳紅，瞳孔卻收兩點針尖般的寒星。

    這雙眼睛瞪得幾乎要眶而出，帶著要將黑暗撕裂的瘋狂，將周遭濃墨般的絕盡數吸翻湧的眼渦。

    每暴起的管都在皮下猙獰扭，宛如被活解剖的痛苦象化，在電的照下投出蛛網般的影。

    臧戰的臂膀在半空劃出淩弧線，那姿態恍若困撞籠時迸發的癲狂，又似斷線紙鳶在颶風中徒勞盤旋。

    指節泛起死人般的青白，凸起的骨節在皮下遊走，發出老舊門軸在寒風中哀鳴般的脆響。

    有時他猛地劈開混沌，五指箕張如撕裂黑暗的利爪，妄圖攫住命運那若若現的蛛，祈求冥冥中那雙翻雲覆雨的手能將他拽離苦海；有時又驟然攥拳，指甲如鋼針刺掌心，直到皮綻開滲出蜿蜒線。

    這自戕般的痛楚反而了活著的證言，在神經末梢炸開細的雷，提醒著他正被囚在永夜般的煎熬裏。

    每一記瘋狂的揮擊都是對命運的詰問，繃的腱在皮下扯出山川壑，將滿腔憤懣刻進抖的空氣裏。

    臧戰的管被生哽塞狹窄的甬道，結滾時發出沼澤淤泥般的“咕嘟”悶響，如同困在深淵的亡魂正用腐朽的聲帶嘶鳴。

    每一次吞咽，都如向貪婪的饕餮呈上供奉。

    充的管被脹大瀕臨崩裂的熔巖通道，好似滾燙的鐵鉗在黏上劃出深深的痕，帶來鑽心的灼痛與煎熬。

    生在食道口堆積嶙峋的礁石，每一次蠕都引發鑽心的絞痛，死亡的氣息混著鐵鏽味在鼻腔橫衝直撞。

    他的軀幹突然弓被雷擊中的枯木，脊椎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脖頸暴起蚯蚓般的青筋，在忽明忽暗的電下宛如用墨繪就的符咒。

    這正在經曆微型海嘯——五髒六腑隨著窒息瘋狂顛簸，腔起伏的弧度像是被巨浪掀翻的獨木舟。

    瀕死的戰栗從骨髓深滲出，將每寸都浸抖的琴弦，奏響一曲支離破碎的安魂曲。

    臧戰的額角，黏膩汗珠不斷滲出，宛如地獄熔爐裏飛濺出的詭異火星，順著他痙攣搐的麵頰蜿蜒爬下。

    汗珠與滾燙的淚河在下頜匯，讓人分不清那究竟是鹹的汗水，還是從他心底湧出的灼心悲愴。

    那些錯的淚痕在他猙獰的麵容上蝕刻出壑，宛如被命運利爪撕扯過的荒原，每一道水跡都是心靈崩裂的裂痕。

    汗的發黏附在眉骨上方，像暴風雨中掙紮的海藻，又似荊棘叢中瘋長的麻，將他混沌的思緒象目可及的淩。

    他的腔劇烈起伏，呼吸化作破舊風箱的鳴，每一次吐納都像困在鐵籠中撞出痕的嘶吼，聲波在地下室石壁上撞出回響，如同萬千冤魂在漆黑深淵裏共同奏響的哀歌。

    臧戰以近乎自戕的執拗，將尊嚴碾碎齏。

    他像困在煉獄中的囚徒，結在模糊的吞咽中瘋狂滾，每一塊生都是燒紅的鐵砣，將食道灼出焦黑的壑。

    那疼痛如毒蛇啃噬髒腑，他卻恍若未覺，隻是如提線木偶般重複著咀嚼的作，將屈辱混著沫生生咽下。

    當最後一糜胃袋，他的下頜已被汗水和涎水浸。

    角凝結著渾濁的，那是罪孽的烙印，在慘白麵皮上蜿蜒蛆蟲般的紋路；眼眶裏蓄滿的鹹，早將最後一麵衝刷殆盡。

    油膩的汙漬在襟洇開，像條條蛆蟲攀附脖頸，將呼吸絞窒息的鎖鏈。

    這皮囊已然淪為盛放恥辱的皿，連抖的指尖都在訴說著——他終究了命運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牲畜。

    臧戰如被去脊骨的木偶，驟然間委頓在地。

    後頸上水泥地的剎那，刺骨寒意順著椎骨節節攀爬，似九幽寒潭浸每一寸骨髓。

    他空的瞳孔蒙著層灰翳，目穿過結滿蛛網的牆角，在虛無中鑿出深不見底的淵藪。

    魂魄竟被離縷縷青煙，消散於無形，徒留這皮囊在人間遭著慘無人道的刑罰！

    命運的碾盤如惡魔般瘋狂轉，生生將之軀磨齏，這是何等的殘忍與不公！

    混凝土牢籠吞噬了所有聲響，連呼吸都變奢侈。

    他聽見自己腔裏傳出破舊風箱般的息。

    那聲音在四麵牆間撞出回音，像條瀕死的魚在甲板上徒勞拍打尾鰭。

    此刻他確是深淵裏的溺水者，周纏繞著命運絞索織就的暗流，每一口息都灌滿腥鹹的絕。

    這不過是盛放苦難的陶罐，而罐中早已傾瀉出所有溫度，隻剩寒霜在五髒六腑間結出冰淩。

    臧戰拖著廚房那場荒誕饗宴留的殘軀，雙像被澆鑄了千斤銅，每纖維都在悲鳴抗議。

    他十指摳進發黴的門框，指節泛起死魚肚般的青白，指節撞聲如同刑的哀嚎。

    眉心擰結痂的刀疤，太暴突的管如蚯蚓掘土，每一次發力都像在撬命運的天平。

    當他終於掙開地心引力，膝蓋卻如風中蘆葦般簌簌戰栗，隨時可能折斷兩截。

    這皮囊了暴風雨中的茅草屋，每個步伐都踩在崩塌的臨界點，得他不得不抓住長滿黴斑的牆麵。

    糙的砂礫在掌心犁出痕，刺痛如電流竄遍全，倒讓搖搖墜的軀殼暫時錨定在人間。

    牆皮剝落的碎屑簌簌墜落，連磚石都在嘲笑這茍延殘的軀。

    它早已淪為盛放苦難的容，連站立都了對尊嚴的淩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