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琰正一臉不開心地坐著，聞言立刻沖到季氏跟前，嚷嚷著道：“我不去！你憑什麽管我。等我以後繼承了……”

季氏一把捂住了他的，為難道：“灼姐兒，你爹爹不在了，你大哥也領了差事沒回來，總不能讓琰哥兒一個人住在外院？不如，就等到燦哥兒回來後再挪，好不好？”

“我會與叔父說，叔父回府住幾日。”

“可是……”

“不用求。把琰哥兒給我。”

一個寬厚的聲音響起，伴隨著椅“嘎吱嘎吱”的聲響，鎮國公府上一輩僅存的男兒顧白白被使婆子推了進來。

顧白白一直在城外的溫泉山莊養病，剛趕回來。

顧知灼起，福禮喚道：“三叔父，三嬸母。”

顧白白三十餘歲的年紀，俊無儔，年輕的時候，京中無數芳心暗許，有一年回京獻俘，街道兩邊丟下來的荷包鮮花差點沒把人給淹了。平嘉郡主陸今容膽子最大，大大方方地表心跡，還拉上一臉懵的顧白白去求了先帝賜婚。

“三嬸母，您先坐。您大著肚子還跑來跑去的，盡折騰。”顧知灼扶著陸氏先坐好，顧白白整個人消瘦的很，寬大的袍穿在他上空的，他只問了一句：“夭夭，依你的意思，要如何置。”

就說：“笞二十，抄寫《勸善書》百遍。”

顧白白點了頭：“就這樣辦。”

“三叔！”季氏急了，差點沒控制住表，“琰兒還不到六歲。”

笞二十！

鎮國公府是武將門第，用做家法的竹板足有兩指半厚，二十笞打下去，至也是皮開綻。

顧白白面容溫和，說出來話卻不容置喙：“不用明天了，打完就送去前院。”

季氏嫁進來這麽多年，二房三房對這個長嬸向來十分敬重，這還是第一次，生生地駁了的意思。

“我不要，我不去！”

顧琰嚇壞了，尖著嗓子大。

“琰哥兒。”

季氏朝他使了個眼，佯裝沒有拉住他，實則在他背後悄悄推了一下。顧琰撒就往外跑，他打定主意，先跑了，再去宮裏跟皇帝伯伯求求，他就不信誰還敢打他！

皇帝伯伯一向最喜歡他的！

顧知灼默默地出了一條。

顧琰沒看路，“撲通”一下被拌倒在地。

顧白白有一瞬間的不可思議，他帶著審視的眸投向顧知灼。

顧知灼走過去，一把把顧琰提了起來，盯著他的眼睛，冷道：“要麽乖乖去領罰，要麽嘛……”

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位置就是不久前被掐住過的地方。

顧琰打了個激靈，一想到拿匕首抵著娘時的兇惡，他打從心底裏發慌，連忙識時務地認慫道：“我、我去，我去領罰，大姐姐，您別生氣……”

“晴眉。你帶他去，盯著打完了再回來。”

顧知灼放開他，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一擡眼就看到被晴眉帶下去的顧琰正眼神怨毒的盯著。許是注意到在看自己，顧琰連忙低下頭，老老實實地跟著晴眉走。

顧知灼的臉沉了沉。

六歲！一個不到六歲的孩竟然會有這樣的眼神？

看來，上一世，對這個弟的了解還太太了。

季氏實在坐不住了，抿著，拂袖而去。

現在只想趕去看看兒子，從小到大，連一記手心都不舍得打，這麽厚的竹板打下來，該多痛啊。

“母親。”

顧知灼不不慢地道：“母親年紀大了，這個家裏，忙裏忙外的，都靠母親張羅。好在兒我也出孝了，也能為您分擔一些，日後府裏的中饋就不用您勞。”

“您辛苦一下，把賬冊理出來。”

“以後您在府裏，理理佛，修修道就行。”

誰年紀大了？！也就二十五歲！季氏一口差點嘔了出來，想說什麽，一擡眼，就見顧白白穩穩地坐在那裏。

哪怕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他同樣也沒有開口喝斥顧知灼，也就是說，他是贊同的。

現在的顧白白是癱在了床上，幾乎不出門，在京中，很多人對他已經淡忘了，可是，當年的顧白白，那也是謀無策，讓人聞風喪膽的人。

被他這麽看著，季氏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沒說應，也沒說不應。

沉默垂首，出了姣好的側臉，眼淚順著白皙的臉頰落了下來。

季氏略略擡眼看了看顧白白，邁出了堂屋。

顧知灼面向顧白白，說道：“三叔父，阿蠻還在裏頭，姑母也在，您和三嬸母先坐坐，我出去一趟。”

“去哪兒？”

“靖安伯府。”顧知灼咧一笑，理所當然地說道，“三叔父，咱們顧家可不能白白讓人欺負了。姓秦的乖覺，他秦溯就是顧家的姑爺。”

“姓秦的現在不聽話了，顧家也是可以換一個姑爺的。”

“別的不說，爹爹麾下，長得好看的男兒多著是，姑母再挑一個就是。有什麽大不了的。”

陸氏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笑罵道：“盡胡說。”

顧知灼沖扮了個鬼臉，又乖乖地站好。

顧白白淡淡笑道：“去吧，前院的護衛，你盡可以用。”

顧知灼眼睛一亮，朗聲應道：“是！”

“三叔父，煩勞您想法子把秦溯拖在宮裏，能拖多久就多久。”

一說完，風風火火地出去了。陸氏走到他旁，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滿道：“你說你，怎麽能讓夭夭一個小姑娘去。若是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顧白白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緩緩挲著：“讓去。”

他擡手按住媳婦的手背，兩人的雙手自然而然地握在了一起。

“大妹妹。”顧白白回首，對屏風的方向說道，“如今連夭夭都長大了，你無需事事忍而不發。”

顧繚繚就站在屏風後頭，正好出來，沒想到聽到了顧知灼的那一席話。

的臉上浮起淺淺的笑，在顧白白的話音落後，一直含在眼眶中的淚終于掉了下來，雙手掩面，低低地嗚咽著。

陸氏輕嘆，哭出來就好了，郁結在心，時間長了，會生病的。

大妹妹這三年過得也是辛苦。

一直忍著，為了阿蠻，也同樣是為了顧家這幾個孩子。皇帝要用秦溯，就把自己當作了人質，讓燦燦和夭夭有足夠的時間長。

“放開小爺！”

“小爺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啊啊啊啊！”

顧琰的哭嚎聲一下子過了這微不可覺的低泣。

顧琰又哭又鬧，都快把榮和堂給掀翻了，可二十笞就是二十笞，一下都沒。

晴眉盯著打完後，把人往顧白白這裏一送，就追上了顧知灼。

還帶了一張墨都沒幹的和離書，和離書上有顧繚繚的簽字。

顧知灼點的護衛也都到齊，一共二十人。

鎮國公府的護衛有一半是北疆軍退伍下來的老兵，在戰場上流過的那種。他們或是有殘疾，或是無家可歸，從老國公開始，就會把他們帶回來，說是當個護衛，其實也就是變相的安置。

府裏安置不下的，就放到莊子上，鋪子裏，總是有個謀生的營生。

這一張張臉龐顧知灼都很悉，上一世顧家出事後，眼見勢頭不妙，顧知灼做主拿了些安家銀子給他們，打發他們立刻離開。

可是，他們拿了銀子誰也沒有走，顧家獲罪下獄時，他們幫著在獄中送些吃食鋪蓋，顧家流放時，他們遠遠地跟在流放路上，打點差。

要不是他們，顧家人也活不到染時疫。

只可惜，這些人最後十不存一。

顧知灼著馬鞭，有一下沒一下的用鞭梢著自己的掌心：“你們今兒陪我出趟門。”

去哪兒呀？

“去秦家。”

也沒有家醜不可外揚的想法，簡單的把事一說，這一下，他們一個個都氣不可耐，恨不能去砸了靖安伯府。

第一代的靖安伯是隨太|祖征戰天下的老臣，因而得了一個世襲不降等的伯爵。

大啓立國後，三代君主，再沒有賜下過新的爵位.

如今這世襲不降等的爵位也僅僅只有開國功臣才有，哪怕靖安伯府接連兩代伯爺都不氣，在京中也無人敢小覷。

這三間一啓的朱紅大門和黑底金字的牌匾，代表著的就是靖安伯府最高的榮耀。

站在靖安伯府前，有個瞎了一只眼睛，別人都他作老單的護衛憤憤道：“還伯府，什麽玩意！”

“你說的是。”顧知灼彎了彎角，意味深長道：“德不配位，我看，這爵位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