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是晦暗的深藍,雨幕如霧,世界怪模糊,模糊里有一條長長的,沒有邊際的路。
金碎落在路燈下。
路燈下,有個孩的背影。
林青僵在畫前。
在這個世界上,是最能第一眼就知道這幅畫畫的是誰的人。
然后的視線看到下方。
同樣就像館里的展覽,旁邊也有一塊標簽備注,畫名是《雨夜》。而和展覽不同的是,旁邊還裱了一張白紙,像是拓印的手寫記錄。
字痕已經有些模糊了。
[第32天,《雨夜》]
[孟江遙來的醫生說我有病,不輕,再不吃藥可能會瘋。我知道那些藥,他們說吃了會記憶力減退,會忘記很多事。所以我不吃。]
[反正我不怕瘋,也不怕死。]
[但我怕忘了。]
[我要把畫下來,就從丟棄我的那天,開始吧。]
林青眼神輕,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地上仿佛有所應,半米外又兩燈錯亮起,落上墻墻壁。
一幅新畫。
落地窗前的狗趴在地板上,坐在凳子上的孩影半明,長發垂得如瀑,側笑意清清淺淺,卻比后的的筆都熠熠著。
[第37天,《午夢》]
[今天中午醒來的,忘記睡了多久,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窗簾拉開了,坐在里,在陪小亦玩。]
[我知道沒回來,也知道這只是個夢。]
[如果不知道就好了。]
[我想長夢不醒。]
……
[第52天,《井》]
[心理醫生問我第一次是在哪里見到你的,我說我忘了]
[我不會忘,我只是不想說]
[我一直都不想,在你還在的時候就這樣。那時候你是我不敢的神明,我不怕玷污白雪,我怕我會失去你。我一直這樣卑劣。]
[可是多可笑。]
[我怕失去你,所以我失去了你。]
……
[第317天,《戲子》]
[不知道誰說的,我喜歡戲服人,于是今天有人帶我去聽戲了,不知道唱的什麼,聽得我快睡過去,和以前一樣。]
[以前只有看你唱戲的時候我才不會睡著,可現在你不在這兒了。]
[不過還好。]
[臺上我見誰,都能見你。]
……
[第1095天,《周年》]
[我失去你的三周年。今天我進了湯總部,按照我和孟江遙的賭約。程仞說這對我是場左右都輸的豪賭,也只有我這樣的瘋子才會答應。]
[他錯了。]
[贏了就賠十年而已,我當然會贏。只要我贏了,我就能去找你。]
[如果輸?]
[輸了也不過一生,還是沒有你的一生。對我來說沒什麼好憾的。]
[所以他錯了,明明是我穩贏。]
[ps:今天買了一套雪白的戲服,就是畫里那套,你穿著果然很,像小菩薩似的。]
……
……
林青停在最后一幅畫前。
終于走過整條長廊,回到最初的口,卻不敢回頭,不忍回頭。
七年。
兩千五百天。
六萬個小時。
三百六十萬分鐘。
一直以為知道來路都有多漫長。
可錯了。
原來不知道。
它太長了。
上百幅畫,五十米長廊,掛的是他的日日夜夜,清醒和混沌的邊界,夢魘里他把折磨當作樂。
而畫里歲月起落山河改,畫中人卻永遠只有一個。
這怎麼能活著。
林青再忍不住垂眸,眼淚無聲涌落。
可還沒哭幾顆就有人舍不得,后面那人大步過來,嘆著氣從后把抱進懷里。
“我是想你,但沒想你哭,這有什麼好哭的?還是說我畫得太丑了,丑哭你了?”
林青止不住淚,抬起手抱住他環過的手臂,抱得的。在哽咽里問他:“為什麼不說。”
唐亦沒聽懂,轉到面前,低下來對著哭得梨花帶淚的臉:“說什麼?”
“你的想法,你做過的事,你的……我全都不知道。就連當年你和徐遠敬的那場真相都是他告訴我的,”林青眼淚還是溢過烏黑的睫,又紅著眼圈仰臉看他,“為什麼不說。”
看林青哭這樣,唐亦心里又疼又,他低著聲哄了兩句,又低下頭去吻掉眼角的淚:“對我來說這個世界污臟頂,只有你最干凈。那些臟的不能污著你,包括我自,這曾是我人生里的唯一原則。”
林青淚還沒盡,杏眼通紅地問他:“那現在改了麼?”
“改了,早改了,過去你是我不敢的神明,而現在……這里還缺一幅畫,你忘了麼。”
林青哭懵了,反應不過來:“什麼畫。”
“我提前送過你的那幅。”唐亦俯下來,把懷里的林青輕抵在墻的墻壁上,他扣的指節,深吻,“《我要神明獨屬于我》。”
“……”
夜晚,星空爛漫。
莊園主樓頂層的大臥室開了全景天窗,圓形大床上鋪著純黑的床單,一直迤邐著垂到地板上。
月灑過烏黑的床沿,混著星,直至一聲嗚咽,纖細白雪似的踝足劃破那抹純黑,落在邊沿外。
不及逃,又被一把勾回。
然后是更深的夜。
月下。
黑與白織疊纏繞。
——
春日已至,泥雪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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