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想通過萬老夫人娶，以此要挾扈廷瀾等拂黨眾人，以作易，但沒能。

那麼此時，杜泠靜直問蔣楓川。

“六郎必然知道他們眼下在何，我們得盡快派人過去，趕在邵氏之前把人救出來。”

說來，卻聽蔣楓川反過來問了。

“嫂子要派誰的人過去？”勢必沒有能救出眾人的人手與勢力，蔣楓川問，“陸侯的人？”

杜泠靜沒有否認，蔣楓川卻落了眼簾。

“我來路上便見沿途布滿了陸氏的人手。此番火神廟相見，他亦陪同嫂子側。所以，已是十分信任他了嗎？”

這話令杜泠靜也靜默了一息，“六郎是何思量，就直說吧。”

蔣楓川看了看，穿了一柳黃花鳥紋對襟褙子，發髻墜著東珠，再不似從前在勉樓里清素衫，而神，雖仍舊冷清，卻著不太贊他的意涵。

蔣楓川清咳了一聲，這一聲咳引得眸微緩了一下，他這才道。

“非是我不愿意看到嫂子再嫁，又嫁給永定侯這等權臣。而是這位陸侯行事之姿態，令我們這些士林中人不太信服。”

若是真的信他，扈廷瀾等拂臣眾人，或許早就住他與邵家互不對付，前來尋他，又將邵氏罪狀公之于眾。

他們遲遲沒來尋他助力，直到嫁過來，又開歸林樓尋人，他們才謹慎地派了六郎前來。

杜泠靜暗沉一氣，“先生們怎麼說？”

“先生們的意思，是眼下困境難以自解，只看你信不信那位陸侯了。”

六郎是照著廖先生原話跟杜泠靜說的，但他說完，又看著，緩聲再開口。

“殷佑六年，先太子殿下死的第二年，朝中文臣一再提議皇上立雍王為儲君，四月時近百人一同上奏請皇上應允，皇上未允，但半月之后，陜西都司上報，發現有韃靼將領與京中朝臣私下通信，意圖不軌。錦衛北鎮司以此為由，一連抓捕了七位朝臣，全部下了牢獄，嚴刑拷打了數日才放出來，而這七人，皆是半月前領頭上奏要皇上立雍王為儲之人。”

陜西都司幾乎全是永定軍出，而錦衛指揮使則與陸慎如乃是表親。

杜泠靜道，“陸氏和邵氏，為慧王與雍王相斗，乃是尋常。”

“是嗎？”蔣楓川道，“嫂子可知，此事當年并未止于那七人被放出，反而一傾而下，錦衛以搜捕通敵為由在各地抓人，此事不巧禍及了剛從南方偏僻之地，任期結束回京的廖先生。”

保定書院的廖先生，最是記得杜泠靜喜燎花糖的那位。

杜泠靜不由抬了眼，聽見六郎道。

“廖先生曾與雍王有過幾面之緣，他亦認為雍王乃是儲君的不二人選。他只不過幾位拂黨舊友說了幾句，不想幾位拂黨舊人，折子還沒遞，竟就被抓去了詔獄。陸氏力朝臣為雍王請命，重手責打，廖先生剛從外地返京，還沒休養過來，這一頓責打險些要了先生的命，養了半年才好。”

“廖先生做多年，百姓哪個不記著他的好，但此事卻讓先生差點沒了命，他寒了心，干脆辭去了保定教書。”他緩聲說完，看向杜泠靜，“嫂子覺得那位陸侯，真的可信嗎？”

話音落地，杜泠靜默了一默。

歸林樓上。

男人緩步直登樓頂，月于云外泛起一圈暗紅的暈，他負手立于高樓欄桿前，目在月暈上停留片刻，最后又落到樓下關了門單獨說話的房檐上。

近兩刻鐘了，兩人的話還沒說完，可見那蔣六，頗有些話要跟說，就不知如何作想了。

歸林樓投出的月影之下，關了門的房中。

蔣楓川把話說了，問了。

杜泠靜實是沒料到，當年廖先生從兩廣辭去了保定書院教書，竟有這樣的緣故。

他追隨父親之時，為父親新政鞍前馬后，父親還曾道廖先生或許亦是臺閣之才，往后可閣之列。沒想到……

但杜泠靜正了神。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廖先生之事，乃至其他拂黨眾人與侯爺的恩怨，到底已過多年。我們若事事追溯源，救人之事還能嗎？”

不以為然。

有風吹得窗欞響了一聲。

蔣楓川點了點頭，“看來嫂子才嫁給他月余，就已傾心信任了他。”

他話里著的幾分酸酸的意味，連杜泠靜都聽了出來。

長眉皺起來。

“同這個沒關系。”

不免解釋了一句。

“我們手里有什麼可同侯爺換的關鍵利益？無非就是邵氏的罪證。如今想要破局，只能依靠他的勢力，這等況，難道還要提防著不據實以告，利用了他，卻再謀求旁的？”

“我們可以不做謀求，但嫂子確定這位陸侯，也不會謀求旁的嗎？他會否拿眾人和罪證，同雍王一黨的人暗地易，也未可知吧？”

這話令杜泠靜不一怔。

永定侯府和竇閣老與邵家一派，相互糾葛甚深，不排除會不把事鬧到明面，反而暗地利益換的況。

“但此番揭穿邵氏，我們與他利益一致。”

得是怎樣的利益才能讓他背棄拂臣眾人，去跟邵遵和竇閣老等人換利益？

杜泠靜莫名就想起他總是在意，是不是還在疑他……

心思落定下來，看向蔣楓川。

“既然先生們讓我做決斷，那麼此事便由我決定吧。不能再拖了。”

既如此，青年抿了抿，便把眾人藏的位置告訴了。

聽完起了。

蔣楓川看過去，見囑咐了自己不必再過多思量，“你先好生養傷。”

言罷轉離去，青年靜坐在床邊，目墜在擺上，一路隨著到了門前，又消失在門邊。

他看向離去的地方，半晌。

*

歸林樓里。

夜風陣陣，陸慎如在樓頂立了一會，剛要回下樓，便見那房門打開，走了出來。

似是在院中吩咐了兩句什麼，然后出了院子。

侯府針線上的手藝還算不錯，這柳黃的襯得在夜風里，似是飄飛的柳葉，輕盈而鮮巧。

男人目幾分溫意，卻見不知是否察覺到他的目，抬頭恰向他看了過來。

開口，“侯爺。”

離得太遠，又不會高聲他，聲音傳不過來。但他卻看得到出的這兩個字。

月如水漫在擺上，他亦開了口。

“上來。”

他也學了沒把聲音傳出去，那雙水亮的眼眸卻瞬間明了他的意思，提了擺快步往上而來。

男人的眸越發和下來，待剛上了兩層，他已下了四層，在樓梯間將攔住。

了氣息，前微微起起伏伏。

男人倒是氣息未變分毫，見妻子這般，心道早知就讓在下等著他了，只是目不在那起伏略定，又收了回來。

“了沒有？我讓人給你弄些吃的，累了一天了。”

他料想蔣六郎未必會帶來什麼好話，若是不想與共此事，他弄邵氏的辦法有的事，也不必非要此。

誰想只是跟他搖頭，道不累也不需要吃東西，接著一開口，直接將位置告訴了。

竟全然信了他……

但下一息，忽然跟他鄭重行了一禮。

“此事難為，還請侯爺出手相助。”

男人一頓，英眉了下來，“你跟我行什麼禮？”

他嗓音略沉，杜泠靜愣了一愣。

他怎麼還生氣了？無措了一下。

他英眉越發了下來，“這等事，我還需要你鄭重行禮以托，才能出手幫襯，你當我是你什麼人？”

這話竟問得杜泠靜無從回答。

當什麼人？

確實只當他是在這關鍵時候，能幫一把的貴人……

男人看著妻子頓住的模樣，心下沉著，默了一息。

月被一片淺云短暫地遮掩，高聳的樓宇昏暗了起來。

不知如何言語，終是男人輕嘆一氣。

“我這就讓崇平點了人手，親自過去救人，你在家中等好便是。”

這話他說得輕描淡寫，但他的勢力是杜泠靜遠不能及，心下不由一定，下意識又想跟他道謝。

但他目已提前看了過來。

他墨眼眸如淵，看向時總有一種要將徹底拉其間的覺。

不錯開半許，但道謝的話一緩，也是忘了去。

男人想到幾乎是沒猶豫就告知了他，眸又不由和下來。

“明日隨我回京吧，你夫君也不能總不上朝不是？那些糟老頭子該說我壞話了。”

淺云散去，月如波隨風泛開。

夫君，他又用了這個陌生的詞。

但杜泠靜聽著他后半句，沒忍住，抿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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